秋冬季节,又该闻到山芋的香味了。每次看到街边烘烤山芋的炉子,我都会停下脚步,闻一闻那山芋的香味,让一种香甜的气息在胸腔里回旋一番。有时与妻儿一起时,我会买上两只烘山芋,一家人边走边吃,让山芋的香味荡漾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对于山芋我有种说不清的亲切感,每次看见山芋我就感到一种温暖,想起我虽然清贫,但很快乐的童年。
小时候我是在乡村长大的,每年夏季是必定要种山芋的,那时的山芋是我们生活中的主粮。所以对于种山芋我并不陌生,比如种山芋地一定要做垄,然后是插山芋苗,在插苗之前要在垄上放一些草木灰做肥料,插好苗后还要护苗,也就是在垄内拔草等等。而这只是些劳动的技能,留给我的记忆只是艰苦。
我快乐的记忆是山芋长成后的记忆。那个时候,我们这些小伙伴们,只要山芋一插下,就盼望着山芋的长大。只要山芋收获了,我们这些孩子上学时,就可以带上一根边走边吃,这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已是莫大的乐趣。当然,我们常常会等不及山芋成熟,就想吃山芋,那我们只能在地里偷偷地挖那些还没长熟的山芋。我们都是乡村里的孩子,知道种地的艰辛,所以大多时间是在自家地里挖,今天挖你家,明天就挖我家。我们也有在挖山芋的时候,被大人们发现的情景,那是我们就抱着战利品在前面奔跑,而大人却在身后叫骂,不过这样的场景还是很少。我们这群伙伴总是合理分工,有负责挖山芋的、有负责放哨的,因为是自家的地,也不贪心,轮到一人一个就马上走人。对于这种挖来的山芋,我们很少生着吃,因为这样就少了另外一个乐趣。
我们挖到山芋后,总要先找一段适当的河堤,一般情况下是要远离一点村庄,而且还要紧靠着水。然后就在堤坝上挖个洞,里面放上我们拣来树枝、草木,点上火再将山芋放进去,把洞口封起来,那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一般在这个时间里,我们都会脱掉衣服,跳进水里玩耍,直到我们的山芋烤熟烤透,才爬上岸来享受我们的美食。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人在水里玩累了后,躺在河边的沙滩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我们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最要命的是我们的烤山芋也不见了,也不知是什么人将我们的成果给挖了去,为此我们在学校里查了两天,可是一直没有结果。
当然山芋给我的记忆,不只是这么简单而快乐,这中间也有着痛苦与艰难。最起码为了山芋挨过父亲的打,我现在还能清楚的记得那件事情。那是山芋收获的季节,家家都在地里挖山芋,我放学回家的时候,路过一块地里,看见几堆山芋放在田埂边,便想起了山芋的味道,也感到了饥饿,随手在山芋堆里摸了二个。其实我知道这个行为很不好,也知道我们那里的习惯,在山芋收获的季节,你只能拿自己家里的山芋,绝不能拿别人地里的山芋,因为你家有的时候,再拿别人的就是偷,而大家都没有的时候,你挖点来吃只能叫贪吃。可那天我实在忍不住。我的动作被山芋的主人看在了眼里,他告诉了我的父亲,而父亲认为这是丢了家里人的脸,用我那时做红小兵操练用的红缨枪枪杆狠狠地揍我,一直到红缨枪给打断才结束,并且一个晚上不给吃饭。其实父亲平时不是这样,他是个很温和的人。我这个经历在当时算不了什么,记得我们队里的一个四类分子,因为在地里挖了一块山芋,竟然被批斗了三天,因为他是阶级斗争的对象,是不能有贪吃的权力。现在想来,他当时可能也没有感到饥饿的权力。
山芋作为我们那个时候的主食,可以说是跟生命相等,所以人们就将很多的智慧用在了山芋上,比如用什么工具收获不会伤到山芋,如何收藏才不会让山芋受到损失等等。而对山芋的吃法就更是用足了智慧,只不过因为当时的条件约束,不像现在大多是往精华与豪华上靠,而那时是以简便好吃为主。比如在饭头上蒸山芋、在炉子里煨山芋、山芋饭等等。而给我印象深刻的是冬天里的汤山芋,说白了不过是一碗山芋汤。在那漫长而寒冷的冬夜里,一碗汤山芋给我的记忆,就是温暖与亲切。当一碗汤山芋冒着热气端上来时,你就可以感受到它的温暖,而端在手里的时候,你可以感到那种温暖从手心传遍全身,让你的心也感到那种暖,然后山芋特有的香气,顺着空气流入你的胸腔,让你感到你需要它,当你吃的时候,那种暖意化为一种亲切感,似乎你能感受到山芋与你生命的关系,能够想起山芋的样子。冬天的山芋是甜绵的,因为山芋已经放过了一个秋天,在这个秋天里,它似乎也在等待这幸福的时刻。
这么些年过去了,可我还是常常想起山芋,想起它在土里的样子,那鲜红的表皮,以及它烤熟后的样子,那褐色的外表。我总觉得它跟生它养它的土地一样,将色彩美丽给了人类,而留下的只是朴实无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