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真相灼心与脆弱相对
苏晚的电话挂断不到二十分钟,沈屹辰的车便疾驰而至,停在了湖畔别墅门口。他不仅人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医疗团队——国内顶尖的心外科专家及其助手,是沈屹辰动用人脉,用专机从邻市的学术会议现场紧急接来的。
没有过多的言语,沈屹辰快步走到苏晚面前,握住她微凉的手,语气沉稳有力:「别怕,专家到了,最好的设备和药物也已经安排送往医院。我们现在就过去。」
他的一系列动作快、准、稳,最大限度地安抚了苏晚内心的焦灼。在前往医院的车上,他详细询问了苏晚父亲的病情,思路清晰地和专家探讨着手术方案,展现出惊人的冷静和掌控力。苏晚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线条冷峻的侧脸,听着他条理分明地安排一切,那股自父亲病危通知后就盘踞在心头的不安和慌乱,竟奇异地被抚平了大半。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一个强大的盟友,或者说伴侣,意味着什么。那不是简单的资源叠加,而是一种精神上的锚定,让你在面对风浪时,知道身后有座可以依靠的山。
手术室外的等待漫长而煎熬。苏晚表面维持着镇定,但交握在一起、指节泛白的手却出卖了她的紧张。沈屹辰没有说什么空洞的安慰话,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她身边,偶尔递给她一杯温水,或者在她无意识咬紧下唇时,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用掌心干燥的温度传递无声的支持。
当手术室灯灭,主刀专家面带疲惫却欣慰地走出来宣布「手术成功」时,苏晚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腿一软,险些站不住。沈屹辰及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扶住。
「谢谢,谢谢您医生!」苏晚的声音带着哽咽。
「不必客气,苏小姐。沈总交代的事,我们一定尽力。」专家客气地回应,目光在沈屹辰和苏晚之间转了一圈,带着善意的了然。
安排好父亲入住ICU观察,一切稳定下来,已是深夜。苏晚这才感到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疲惫袭来。
「我送你回去休息。」沈屹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不容置疑地说。
「我想在这里守着……」
「这里有最好的医护看着,你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你需要休息,明天才能有精力照顾伯父。」沈屹辰理由充分,语气却不容拒绝。
回到湖畔别墅,苏晚几乎是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洗漱完。当她穿着睡衣走出浴室时,发现沈屹辰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微蹙,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按着胃部。
苏晚脚步一顿,想起他之前就有胃痛的毛病,今天为了她父亲的事奔波劳碌,恐怕旧疾又犯了。她心底泛起一丝细微的疼惜,走过去轻声问:「胃不舒服?」
沈屹辰抬起头,似乎才注意到她,放下文件,语气平淡:「老毛病,没事。」
苏晚没说话,转身去厨房,熟练地找到胃药,又倒了一杯温水,走回来递给他。「把药吃了。」
沈屹辰看着她手中的药和水,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别的情绪。他沉默地接过,依言服下。暖水下肚,药效似乎暂时缓解了不适,他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眉宇间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苏晚站在他面前,没有离开。灯光下,他冷硬的轮廓似乎柔和了些许,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今天这场董事会博弈,加上她父亲突如其来的病情,他承受的压力和奔波,丝毫不比她少。
「今天……谢谢你。」苏晚轻声说,这句话发自肺腑。
沈屹辰睁开眼,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也带着一丝探究。「苏晚,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个?」
苏晚抿了抿唇。是啊,按照他们「升级版」的契约,盟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但有些事情,似乎已经超越了契约的范畴。比如他第一时间调来顶尖专家,比如他在手术室外无声的陪伴,比如此刻她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心里泛起的那点心疼。
「我只是觉得,」苏晚斟酌着词语,「你为我做的,超出了……合作的必要。」
沈屹辰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开口,声音低沉:「那你呢?」
「我?」苏晚不解。
「你父亲手术需要的那笔钱,」沈屹辰的目光锐利起来,仿佛要看进她灵魂深处,「你为什么宁愿接受陆泽宇的帮助,甚至动了抵押你自己公司的念头,却没有第一时间找我?」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脸色微变。他怎么会知道?她明明做得很隐秘……是了,他是沈屹辰,他想知道的事情,总有办法知道。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酸涩突然涌上心头,夹杂着被窥探隐私的微恼。
「那是我的事。」她别开脸,语气冷了下来,「我不想欠你太多。」
「欠?」沈屹辰重复着这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苏晚,直到现在,你还把我们之间算得这么清楚?你觉得我帮你,是为了让你‘欠’我?」
「难道不是吗?」苏晚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有些情绪压抑不住地流露出来,「契约婚姻,利益交换,各取所需。我不想让纯粹的金钱关系,玷污了……玷污了我们现在这种……还算不错的合作关系。」她艰难地找到了一个词来形容他们目前的状态。
沈屹辰盯着她,眼神里翻滚着压抑的怒火和一种更深沉的痛楚。他猛地站起身,逼近苏晚,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玷污?苏晚,在你眼里,我沈屹辰就是一个只会算计利益,连对自己的……妻子,伸出援手都要明码标价的人?」
「妻子」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们不是真正的夫妻!」苏晚也被激起了火气,脱口而出,「我们只是签了合同的盟友!」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空气瞬间凝固。沈屹辰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眼神变得冰冷而陌生,仿佛又回到了他们最初相识时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沈总。
他缓缓直起身,拉开与苏晚的距离,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很好。」他扯了扯嘴角,笑容冰冷,「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他转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径直朝门口走去,没有丝毫留恋。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苏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过分了,伤人了。那不是她的本意,只是……只是她害怕,害怕欠下还不清的情债,害怕在这段关系里彻底迷失自己。
就在沈屹辰的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苏晚几乎是凭借本能冲口而出:「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屹辰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苏晚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只是……只是害怕。沈屹辰,我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习惯了不依赖任何人。因为依赖意味着软肋,意味着可能被抛弃、被伤害。我承认,陆泽宇提出帮忙的时候,我动摇过,因为那看起来像是一条更容易、更‘安全’的路,至少……不用欠你这么多人情,不用让自己陷入更深的……纠结。」
她顿了顿,鼓足勇气,继续说了下去,声音轻却清晰:「可是当我拿到他给的支票时,我发现我根本没办法用。不是因为清高,而是因为……我脑海里出现的,是你的脸。我在想,如果是你,你会不会怪我?会不会觉得我……选择了别人?」
沈屹辰的背影僵硬着,依旧没有回头,但握住门把手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苏晚走到他身后,距离一步之遥,停下。「我今天找你,没有犹豫。因为我知道,只有你能帮我,也只有你,我愿意欠下这份情。」她苦笑了一下,「也许这很矛盾,很矫情。但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想法。我害怕欠你,却又……只想欠你。」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重地敲在沈屹辰的心上。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眼底是翻涌的复杂情绪,有未消的怒意,有深沉的痛,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微光。他看着她,看着这个平日里冷静强大、此刻却流露出脆弱和矛盾的女人。
「苏晚,」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可恶。」
苏晚垂下眼睫,默认了他的指控。
「但是,」沈屹辰向前一步,抬起手,似乎想碰触她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紧紧握成了拳,「我更可恶。我明明……明明已经没办法再把你看作单纯的合作伙伴,却还是用理性压抑,用契约当借口,不敢承认。」
他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睁开时,目光灼灼,带着破釜沉舟的坦诚:「没错,我帮你,从来就不是因为契约。我嫉妒陆泽宇,害怕你接受他的帮助,害怕你离我越来越远。我动用一切资源救你父亲,是因为我怕你难过,怕你一个人扛不住。我看到你疲惫的样子会心疼,看到你强装镇定会想把你抱在怀里。」
他一口气说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也像是把自己最柔软的腹部暴露在了对方面前。「这不是利益交换,苏晚。这是……」他顿了顿,那个呼之欲出的字眼在唇边盘旋,最终却换了一种说法,「是我失控了。」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是冰冷的对峙,而是一种充满张力的、等待宣判的静谧。
苏晚抬起头,迎上他深邃如海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有冰冷的算计,只有赤裸裸的情感和小心翼翼的期待。她心中的壁垒,在那句「我失控了」面前,轰然倒塌。
她向前一步,主动投入他的怀抱,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骤然失控的心跳。
「沈屹辰,」她闷闷的声音传来,「我们……都别算计了,好不好?」
沈屹辰的身体彻底僵住,随即,巨大的狂喜和释然席卷了他。他收紧手臂,用力地将她箍在怀里,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沙哑和笃定:
「好。」
这一个字,宣告了旧契约的彻底粉碎,也预示着一段以真心为基石的新关系的开始。窗外夜色深沉,而室内相拥的两人,却在经历了误解、争吵和坦诚相对后,终于触碰到了彼此最真实的温度。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此刻,他们选择了信任彼此,也信任这份脱轨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