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死寂,被一道决绝的身影划破。
李砚孤身重返地宫,冰冷的空气拂过他年轻却坚毅的脸庞。
他没有丝毫犹豫,抽出随身的短刃,在左手掌心狠狠一划!
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核心殿那冰冷光滑的石板上。
他俯下身,以指为笔,以血为墨,一笔一划,迅速在地面复刻出一座繁复而古奥的阵法——正是他从系统兑换的,早已烂熟于心的“诗心共鸣阵”。
血线在昏暗中泛着不祥的红光,仿佛活物般蜿蜒游走,勾勒出沟通阴阳、连接魂魄的桥梁。
当最后一笔完成,整座大阵嗡然一震,血色光华流转不休。
李砚面色苍白,却眼神明亮如星。
他拿起那支通体漆黑的遗墨笔,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其插入阵法最中央的阵眼!
“滋啦——”
一声仿佛烙铁入水的刺响,遗墨笔笔杆上那道细微的赤色纹路骤然亮起,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的手掌灼穿!
但他死死握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双目紧闭,用尽全身力气低声诵出那句早已准备好的祭词:“若诗有罪,我来承;若魂当释,我为桥!”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宫内风云突变!
四壁之上,那些沉寂了千百年的残诗断章,竟如同被赋予了生命,齐齐剧烈颤抖起来。
一个个墨色字迹从石壁上剥离、浮起,在半空中汇聚、翻腾,化作滔天墨浪,发出无声的咆哮与悲鸣!
李砚的脑海中,系统刺耳的警报声疯狂闪烁!
“警告!检测到宿主正在强行开启超限共鸣!此行为将引导数以万计的诗魂执念灌入神识,极有可能导致神识撕裂,魂飞魄散!”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极不稳定,请立即中止仪式!”
撕裂?
魂飞魄散?
李砚嘴角勾起一抹惨烈的弧度。
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真相就在眼前,他岂能后退!
“系统!”他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在心中发出怒吼,“兑换!将我所有功德值,全部注入遗墨笔!给我兑换‘史海钩沉·终极解锁’——我要知道真相!”
随着他孤注一掷的指令,笔身那道赤纹瞬间爆发出刺目红光,仿佛一条苏醒的炎龙,将他最后的功德值吞噬殆尽。
李砚只觉眼前一黑,神魂仿佛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身体中狠狠拽出,投入一片无尽的墨色虚空。
幻境再启。
这一次,站在他对面的“阿砚”,不再是那个冷漠嘲弄的影子。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盛唐儒衫,身形凝实,眉眼间带着一丝怅然与欣慰。
他看着李砚,竟是深深一揖。
“你终于来了。”他的声音温润而辽远,带着历史的厚重感,“我并非你的心魔之影。我是这支笔的初代笔灵,也是你心中……那个永远不肯妥协的盛承风骨,那个不屈的盛唐。”
李砚怔在原地。
阿砚抬手,对着虚空轻轻一指。
刹那间,周围的墨色虚空亮起万千光点,每一道光点都展开成一卷虚幻的古籍。
无数焚毁的诗篇如星河般浮现——它们都曾是惊才绝艳的篇章,却因触碰了历朝历代的禁忌,而被付之一炬,惨遭销毁!
更可怕的是,每一首被焚毁的诗篇上,都附着着一缕作者临终前最强烈的不甘与执念。
“看,”阿砚的声音带着悲悯,“这就是被埋葬的真相。”
其中一卷焦黑的诗稿缓缓飘到李砚面前,自行展开。
那熟悉的字迹,正是老周兄长的绝笔!
但这一次,字迹不再扭曲,而是充满了力量与牺牲的悲壮:“吾以血饲诗,愿后来者,再无枷锁缚文章!”
轰然一声,李砚脑中最后的弦也断了。
他看着那一行血泪写就的诗句,看着那漫天飞舞、哀嚎不休的焚诗残魂,这个一直以来坚强得像块石头的少年,终于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泪水决堤而出,发出了野兽般的呜咽。
“你们……你们都不该被埋在这里!”
就在李砚神魂坠入幻境的同一时刻,现实世界也随之剧烈震动。
苏绾的家中,她正对着窗外微明的晨光怔怔出神,心头莫名地烦躁不安。
忽然,一股灼热的激流毫无征兆地从她心脏处爆发,瞬间冲向四肢百骸!
她闷哼一声,只觉得血脉仿佛要沸腾燃烧起来。
紧接着,“咔嚓”一声脆响,她挂在脖颈上、从未离身的家传玉佩,竟毫无预兆地碎裂成数块,掉落在地!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预感攫住了她的心神——图书馆!
李砚!
出事了!
苏绾来不及换下睡衣,抓起一件外套就疯了一般冲出家门。
她奔跑在清晨空旷的街道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在路过一个街角公园时,一位提着菜篮的老妇人脚下不稳,踉跄着摔倒在地。
苏绾下意识地冲过去将她扶起。
老妇人怀里,一本破旧的书籍也随之掉落。
那是一本《唐诗选注》,书页泛黄,边角卷曲,封面的右上角甚至有一块明显的焦黑痕迹。
而在那焦黑的旁边,用钢笔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小字——“周某藏”。
苏绾的心猛地一跳。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本书的封面。
就在指尖触碰到书本的一瞬间,苏绾的双眼骤然爆射出两道璀璨的金纹!
她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清晰无比的幻象:一名穿着旧式长衫、面容清瘦的年轻守卷人,正站在冲天火光前,脸上带着一丝悲怆而欣慰的笑容。
他亲手将一卷卷珍贵的诗稿投入烈火,可那些诗稿并未化为灰烬,而是在火焰中升华,变成一只只绚烂的墨色蝴蝶,翩然飞向天际。
苏绾瞳孔骤缩,一个念头闪电般击中她的脑海,让她脱口而出:“这不是毁灭……这是托付!”
地宫入口处。
彪形大汉周大壮正焦躁地来回踱步,小满则抱着那只名为阿墨的黑猫,蜷缩在角落里,小脸煞白。
突然,一股难以言喻的凝滞感笼罩了整个空间。
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一股股阴冷、悲戚、狂躁的气息从地宫深处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带着浓重的墨味,让人闻之欲呕。
“大壮哥……”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紧紧抱住怀里不断发出低呜声的阿墨,“好……好多诗要逃出来了……它们在哭,它们怕黑……”
周大壮猛地停下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石门,门缝里正有丝丝缕缕的黑气溢出。
他不懂什么诗魂执念,但他看得懂小满的恐惧,听得懂兄弟在地宫里正拼命!
“怕黑?”周大壮那张粗犷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他二话不说,猛地抓住自己校服的衣领,“刺啦”一声,硬生生撕下一大块布料!
随即,他学着李砚的样子,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鲜血在布料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两个大字——不怕!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石门前,将这块血布狠狠地贴在了门楣之上。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两个用鲜血写就的、毫无章法的“不怕”,竟像是两盏微弱的明灯,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光。
那些从门缝里溢出的墨色气流一碰到这层红光,竟如遇克星般退了回去。
周大壮看着这一幕,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憨厚地笑了:“老子不懂诗,但老子知道——兄弟怕的东西,就得一起扛。”
地宫核心殿内,李砚已然从幻境中挣脱。
那支悬浮在他面前的遗墨笔,此刻正疯狂地吸收着从四壁涌来的万千诗魂执念。
笔杆上的赤纹已经蔓延如血色蛛网,而在笔的顶端,所有的执念与怨气经过笔身的转化与提纯,竟凝聚出了一颗米粒大小、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玉石——“诗魂玉”。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他恢复清明的脑海中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群体解放·史诗级共鸣’,功德值+380!”
“检测到宿主诗魂境界突破:渐入佳境→登堂入室!(注:晋级‘诗魂大成’需总功德值达到2000)”
李砚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正欲伸手去拿那支蜕变完成的遗墨笔,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他霍然转身,只见提着一盏老式马灯的老周,正缓缓走来。
昏黄的灯光下,老周的脸上再无杀意,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
他的手中,也不再是那把致命的剔骨刀,而是一只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陈旧木匣。
“这是我哥留下的‘诗心匣’。”老周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说过,如果有一天,有个人能让这些诗重见天日,而又不至于让它们的怨气颠覆乱世……就把这个交给他。”
李砚接过那只沉甸甸的木匣,触手温润,还未等他打开,忽觉整个天地都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他手中的遗墨笔自动脱手飞出,静静悬于半空。
笔尖之上,一滴浓稠如血的赤色墨滴缓缓凝聚,然后悄然滴落。
赤墨落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在冰冷的石板上绽开了一朵九瓣金莲。
莲心之中,一行古朴的篆字缓缓浮现,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带着无上的威严与悲悯:
“诗不死于笔,死于无人敢读。”
几乎在同一瞬间,这座沉睡的城市各处,异象频生!
市中心最大的书店里,橱窗中那套精装版的《全唐诗》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书页正哗哗地疯狂翻动;无数间教室里,小学语文课本上李白、杜甫的诗句,正微微发烫,散发出淡淡的墨香;甚至连地铁站拥挤的广告屏上,原本滚动的商业广告突然黑屏,继而跳出了一行残缺的诗句——“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而在地宫的最深处,李砚和老周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一面从未有人见过的青铜巨门,在黑暗中缓缓亮起,门上七个古老而森然的篆字逐一浮现,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诗狱·第一重·启”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通往江城大学教学楼的路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学生面带惊异与困惑,脚步匆匆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