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管道深处,腐败的水汽和浓重的铁锈味几乎凝成实质。陈末和艾汐蜷缩在相对干燥的一截管道的阴影里,分享着最后一点点用编辑器微弱能量净化过的污水。编辑器能量缓慢恢复到了【7%】,但核心的损伤依旧严重,每一次尝试运转都带来针扎般的头痛。
短暂的安全并未带来丝毫放松。“污染体”的称呼、流浪者的敌意、守序局的巡逻、还有那个指向未知的坐标…一切都像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头。这片废墟比静滞院更加广阔,也更加危险,每一个阴影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威胁。
就在陈末试图集中精神,再次艰难地连接认知网络,试图获取更多关于那个坐标的信息时——
哒…哒…
一阵极其轻微、却并非来自管道外的脚步声,突然从管道深处传来!
声音很慢,很沉重,伴随着压抑的、痛苦的喘息声。
陈末和艾汐瞬间绷紧了神经,猛地贴紧管壁,屏住呼吸。陈末手中凝聚起一丝微光,艾汐也握紧了地上捡来的一截锈蚀钢筋。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踉跄的身影终于从管道的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陈末和艾汐都愣住了。
老李!
那个在静滞院天井里沉默寡言、偷偷塞给他高能结晶的病人!但他此刻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
他浑身浴血,那身破烂的病人服几乎被染成了暗红色,多处撕裂,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伤口。他的左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脸上布满擦伤和淤青,一只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呼吸急促而带着明显的血沫声。他显然经历了极其惨烈的战斗和逃亡,能走到这里几乎是个奇迹。
“老李?!”陈末压低声音,又惊又疑,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搀扶,却又警惕地止住脚步。静滞院已经崩塌,老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伤成这样?
老李看到他们,那只好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又被巨大的焦急所取代。他踉跄着靠在对面的管壁上,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时间…不多了…”老李的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听我说…”
他从怀里颤抖着摸出一个小巧的、看起来还很完好的金属水壶,以及两块拇指大小、散发着纯净柔和光芒的认知结晶,扔给陈末。
“水…干净的…结晶…能帮你…恢复…”
陈末接住东西,心中一暖,但更多的却是疑惑和不安。
“你…”
“我是‘潜伏者’…”老李打断他,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是挤着肺里的空气说出来,“静滞院里…像我们这样…假装麻木…实则清醒的…不止一个…我们…在等待…‘种子’…”
他的目光锐利地看向陈末:“像你这样的…能反抗…能挣脱…编辑器的持有者!”
陈末心中巨震!老李竟然知道编辑器!他们这些“潜伏者”一直在暗中观察?
“院长…没死透…”老李的脸上闪过深深的忌惮,“认知之心的爆炸…重创了他…甚至可能…让他变成了更可怕的…东西…但他的最后命令…已经通过某种方式…传出来了…”
“定义守序局的搜捕队…还有疤脸带着的残余护工…正在合围这片区域!他们得到了最高授权…格杀勿论!尤其是你!”老李的目光死死盯着陈末,“你必须…活下去!”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管道极远处,隐约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和能量武器特有的充能嗡鸣!声音正在快速靠近!
追兵来了!而且来的速度远超想象!
老李的脸色猛地一变,那只好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他猛地推了陈末一把:“走!从那个岔口!一直往东!别回头!”
“你呢?”陈末急问。
老李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陈末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欣慰,有嘱托,更有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然。他猛地扯开自己破烂的外衣,露出里面紧紧捆绑在身上的一排自制炸药!那炸药看起来成分混杂,有静滞院的高能材料,也有废墟里找到的易燃易爆物。
“总得有人…断后。”老李的声音异常平静,“活了这么久…等的就是今天…值了…”
引擎声和脚步声已经到了管道入口附近!刺眼的探照灯光已经开始向管道内扫射!
“发现目标!在管道深处!”
“准备抓捕!死活不论!”
冰冷的命令声通过扩音器传来。
老李最后看了一眼陈末和艾汐,猛地转身,向着管道入口的方向,跌跌撞撞却异常坚定地冲了过去!
“走啊!”他头也不回地怒吼道!
陈末眼眶瞬间红了,他死死咬住牙,拉起艾汐,冲向老李所指的那个黑暗的岔道口!
身后,传来老李疯狂的、吸引火力的吼声,以及守序局士兵厉声的警告:
“站住!否则开火了!”
“开枪!”
能量武器射击的呼啸声骤然响起!
紧接着,是老李那一声用尽全部生命力的、震耳欲聋的咆哮:
“为了——自由!!!”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管道入口处传来!巨大的冲击波夹杂着炽热的火焰和破碎的金属碎片,沿着管道向后疯狂席卷!
陈末只来得及将艾汐死死扑倒在岔道拐角后,灼热的气浪和震波就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整个管道都在剧烈震动,仿佛随时会彻底坍塌!
爆炸声渐渐平息,只剩下零星的火苗燃烧声和远处传来的、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老李…用他自己的生命,为他们争取到了这宝贵的几十秒,甚至更久。
陈末的眼睛布满血丝,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艾汐无声地拉了他一下,眼神同样悲伤而急切。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陈末猛地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被火焰和浓烟吞噬的管道入口方向,拉起艾汐,准备继续深入岔道。
就在这时,他的脚边踢到了一个冰冷的小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边缘有些扭曲变形的金属铭牌。铭牌上沾满了暗红色的、尚未干涸的血迹。
这显然是老李在最后推他时,悄悄塞进他口袋,却在爆炸震动中掉出来的。
陈末颤抖着捡起铭牌。
铭牌的一面,刻着一个抽象的、线条凌厉的乌鸦图案。
另一面,则用粗糙的手法刻着一行小字和一個地址:
“渡鸦”
混沌城 - 锈蚀齿轮酒吧 - 找摩根
老李临终前那破碎的话语仿佛再次回响在耳边:
“去…混沌城…找‘锈蚀齿轮’酒吧…告诉老板…‘渡鸦’死了…”
渡鸦…是老李的代号?
锈蚀齿轮酒吧…摩根…
这是他用生命换来的,下一个目标的线索。
陈末将染血的铭牌紧紧攥在手心,拉起艾汐,头也不回地扎进了管道更深处的黑暗之中。
身后的火光与追兵,以及那位代号“渡鸦”的老者的牺牲,都化为了推动他们前行的、沉重而悲壮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