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寻响的车消失在拐角处，初鸣这才松了口气。晚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初秋的凉意。她从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没有任何未读消息，和顾寻响所谓的朋友邀约，不过是她胡编的理由—— 哪里有什么朋友约她一起吃饭，等着她的，是申渊和冰箱里需要处理的食材。
初鸣提着一大个购物袋从超市出来，匆忙穿过绿灯进了地铁站。她靠在车窗上，看着玻璃里自己模糊的倒影。想起刚才对顾寻响的撒谎，鼻尖瞬间泛起一阵酸涩。交往这些年，她鲜少和顾寻响一起吃过晚饭，每次都找各种借口推脱，可顾寻响却也从不责备她，但她看得出他眼里的失落，她也因此于心不忍，从未好过。可现实就是如此。不是她不想去，而是她不能—— 申渊不喜欢她跟外人走得太近，总说 “外面的人心思复杂，跟他们来往只会耽误你”。
更何况是个男人。
所以，她每天的路径总是特别简单。
对于顾寻响的存在，这么多年，申渊倒是从未发觉过。初鸣有时感到极度失望，说明申渊从未在意过她，哪怕死活他大抵也是不在意的。如果有，怎么会这么久这么久都没发现呢？哪怕一丢丢蛛丝马迹。
不过，这样也并非一件坏事。有时，她又祈求希望这段关系永远不被发现，至少，这样她可以和顾寻响永远在一起。
到了家门口，初鸣愣是站了很久，很多时候，她压根并不想踏入这扇门。门后的世界令她感到压抑和窒息，好些次她都觉得人生毫无意义。所以，每次，她都要站在旁边的防护栏上对着天空发一会的呆。
或许出于某种担忧最先察觉到的不是傍晚的凉意，而是此刻被压得极低的云层，像是有人把墨汁倒进水里，慢慢晕开，连最后一点光亮都被快速一口吞没。
风是突然刮起来的。隔着老远都闻得到潮湿的土腥味，卷着吹起的梧桐叶想往她脸上扑。初鸣下意识地裹紧外套，这才想起早上出门时把伞落在了玄关鞋柜上。申渊早上一直催她快点，因为电梯到了。
“我拿下伞”她想折回去。
申渊一个劲儿催促：天气预报没雨，不用带伞。
她抬眼看了看窗外，“你看这天……”
“难道你比天气预报还准吗？”申渊没好气道，“快点了。”
初鸣当时没反驳，反正他说什么都是有理的，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这雨马上就要倾盆了，他…应该回来了吧？
一想到这，初鸣连忙掏出钥匙，手指因为湿冷而有些发僵，钥匙插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
正想转动，突然想起他让她买得小笼包…糟糕…
刚到小区门口，豆大的雨就砸向地面，快活得噼啪响，很快就下得又急又猛。初鸣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终于拦到辆出租车。幸好申渊指定的那家店铺不算远，好声好气让司机等她会，她快速买完又钻进车里直奔回家。
她浑身淋得半湿，头发贴在脸颊上，手里紧紧攥着纸袋，就像护着什么珍宝似的。
刚打开一条缝，就听到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她能想象申渊窝在沙发上，腿上盖着毛毯，手里拿着游戏手柄，屏幕上正播放着激烈的枪战画面。
刚进家门，就听见他的怒吼：“你怎么才回来？！”
初鸣打了个寒颤，慌忙解释：“雨太大了，不好打车，我还去给你买了你爱吃的小笼包……”随即脱下湿漉漉的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小笼包？谁让你买的小笼包！”
“你那天不是说城南那家包子铺的小笼包很好吃吗？”
“我那只是说说，又没让你买，你买什么？就知道花钱！”
“可你看我外套都...”
没等初鸣说完，申渊就猛地站起来，将手炳狠狠摔在茶几上，“不说这个我还差点忘了，早上出门的时候，怎么不提醒我带伞？”
“我本来要拿的，是你说天气预报没雨…”
“我说什么就什么？你怎么这么没主见？”
“我…”
“回来时浑身都湿透了，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要是坚持让我带，我至于遭这个罪吗？”
初鸣独顿时愣住了，不敢想象这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她突然想反驳，可申渊根本不给她机会。
见他上前一步，盯着初鸣的眼神像淬了冰，“整天除了做饭什么都不会，连个提醒带伞的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有什么用？”他一把挥开初鸣递过来的小笼包，盒子摔向地上，附带送的汤汁溅了初鸣一裤脚，那滚烫的感觉如同她心底的眼泪。
她冒着大雨为他买包子，冷得浑身发抖，换来的却是劈头盖脸的责备。她看着申渊的脸，她想大声嚷嚷，想一走了之，想摔门而去，但最终还是低下头，小声道歉：“对不起，下次我一定坚持。”
窗外的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像是在敲打着什么，用力的，不停得，仿佛要敲醒什么似的。初鸣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听着申渊的责骂，突然觉得，这雨前的压抑和此刻的窒息，似乎没什么两样。
“买的菜呢？我下午跟你说要吃番茄炖牛腩，这个你没忘吧？”
初鸣声音放得很轻：“没忘，我买了牛腩，还有你喜欢的西兰花。” 她一边说，一边从购物袋里往外拿食材，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在刚才斥责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微不足道。
“没忘就好。” 申渊的眼神扫过她手里的购物袋，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怎么买的是冷冻牛腩？我不是跟你说过，冷冻的不新鲜，吃了对身体不好吗？你怎么总是记不住我跟你说的话？是不是我说得话对你来说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
初鸣的手顿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没了声音，取而代之的是心里泛起的一阵委屈，那种明明把什么事情都做好却什么都不对的无力感。手里的购物袋都沉了几分。下班路上她跑了两家超市，况且还隔得有些远，新鲜牛腩早就都卖完了，她想着先买冷冻的回来，总比让申渊等着强，可没想到结果却是如此。她早该预料到的。
如果换做是顾寻响，他不会这样的，不会让她冒雨买什么新鲜的牛腩，他会亲自去超市亲自下厨做她喜欢吃的，如果时间晚了点，他还会买个草莓小蛋糕摆放在桌上以免她挨饿。
一想到这，她终于鼓足勇气：
“我跑了两家超市，新鲜的都卖完了，我想着……”
“想着？” 申渊打断她的话，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初鸣，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指责你，是为了你好。你说你一个人在外面，连买个菜都不知道挑新鲜的，以后我要是不在你身边，你可怎么办？”
他的话像一根细针，扎在初鸣心上，虽物生命危险却也痛苦不堪。她低下头，把冷冻牛腩放进水槽里解冻，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我知道了，下次我早点去买。”
“你知道就好。” 申渊的语气缓和了些，重新拿起游戏手柄，“快点做吧，我都饿了。对了，今天上班没跟同事瞎聊吧？我跟你说，别总跟那些人一起八卦，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多花点时间提升自己，你说是不是？”
“嗯，没聊。” 初鸣应着，打开燃气灶，火苗 “噗” 地一声窜起来，映在她脸上，却没带来多少暖意。她看着锅里渐渐融化的黄油，想起白天在公司时，顾寻响递过来的那杯蜂蜜柚子茶，想起他指尖的温度，心里突然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