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续的心猛地一抽。
那是人类在绝望中孕育出的希望之火,也是划分阶级的残酷标尺。
唯有基因匹配值达到一定阈值的人类,才能与那些强大神秘,同样适应了灾变环境的异兽建立精神链接,甚至进行某种程度的融合,从而获得超越凡人的力量。
或是驾驭火焰寒冰,或是拥有恐怖体魄,或是能号令低等异兽……
他们是废土上的王者,是各大战军团的核心与领袖,是普通人只能仰望敬畏的存在。
但能否成为异者,从出生那一刻起几乎就已注定,普通人,哪怕经过最严酷的训练,装备最精良的武器,在面对真正强大的异兽时,依旧渺小如蝼蚁,随时可能被碾碎。
正如江城的覆灭,正如他之前的无力。
“你醒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江续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民兵制服,脸上带着一道陈旧疤痕的中年男人坐在车沿,正拿着一个水囊喝水,他看起来是车队的一个小头目。
“嗯……”
江续发出干涩的声音,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是你们…救了我?”
“算你命大”
男人把水囊递给了自己。
“我们是黑石聚居点的运输队,隶属南燎城外围序列,从北边运矿石回来,路过江城地界,正好撞上那场大乱……妈的,真是倒了血霉,差点全折进去。”
他啐了一口,眼神里带着后怕:“远远就看到江城那边天都红了,鬼哭狼嚎的,没敢靠近,只在外围废墟里搜罗了一下,看有没有活口。”
“你小子躺在城外一堆烂石头里,就剩一口气了,背上还带着蚀骨蜈的毒伤,要不是我们队里有个懂点草药的老徐头,你早就凉透了。”
南燎城?
黑石聚居点?
江续默默记下这些名字,他接过水囊,贪婪地灌了几口浑浊但救命的水,感觉干裂的喉咙稍微舒服了些。
“谢谢”
他低声道,声音依旧虚弱。
“谢啥,这世道,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男人摆摆手,语气沧桑:“看你穿着江城预备役的皮,也是个苦命人,家……没了吧?”
江续沉默着,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痛窒息,他点了点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男人叹了口气,没再问下去,这种悲剧,在废土上每天都在上演,早已司空见惯。
“安心躺着吧,算你运气好,我们这支队伍的领头,韩荆队长,是一位异者大人。”
提到这个名字时,男人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敬畏:“虽然只是刚入门不久的一阶异者,但那也是真正的大人物!有他在,咱们这支队伍的安全性高不少,不然,光凭我们这些普通人,哪敢在这种地方走这么远?”
异者!
江续的心猛地一跳,救了他的队伍里,竟然有一位异者?哪怕只是最低等级的一阶。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向前方望去,在车队的最前方,有一辆明显经过特别改装的,覆盖着粗糙装甲板的越野车,车顶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暗沉,带有金属护甲的作战服,身姿挺拔,背后斜挎着一把造型奇特的,仿佛由某种生物骨骼和金属融合打造的长刀。
他并没有像其他护卫那样紧张地四处张望,只是单手扶着车顶架,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前方无尽的旷野,一种莫名令人心安的气场以他为中心隐隐散发开来。
那就是韩荆?
一阶异者?
似乎是为了印证疤脸男人的话,也为了向江续展示这个世界的真实规则,远方旷野的地平线上,突然扬起一片烟尘。
几声尖锐刺耳,类似豺狼的嘶嚎声顺着风传来!
“敌袭,左侧,是腐爪豺!”
车队里立刻响起了警戒的呼喊声,护卫们迅速紧张起来,枪械上膛的声音咔咔作响,徒步的人们发出惊恐的低呼,下意识地向车队中心缩紧。
那是七八只体型如同牛犊般大小,皮毛脱落,露出腐烂肌肉和森白骨骼,利爪闪烁着毒芒的丑陋生物。
它们速度快得惊人,眼中闪烁着嗜血的贪婪,直扑车队侧翼!
护卫们的步枪立刻开火,子弹呼啸着射去。
但腐爪豺异常敏捷,左右腾挪,大部分子弹都落空了,少数击中的也被它们坚韧的腐化肌肉和骨骼卡住,只是让它们更加狂暴。
眼看最前面的一只腐爪豺就要扑入人群。
站在车顶的韩荆动了。
他甚至没有拔出背后的骨刀,只是抬起右手,五指微张,对准那只疾扑而来的腐爪豺。
嗡!
空气中似乎产生了一种无形的波动。
下一刻,那只狂奔中的腐爪豺仿佛猛地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整个身体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在半空中骤然僵停,扭曲,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它狠狠攥住。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传来。
韩荆的手腕轻轻一抖。
那只腐爪豺如同被扔出去的破麻袋,轰然砸落在远处的地面上,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
它的内脏和骨骼,显然已经在刚才那无形的力量下被彻底震碎!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轻松,写意,甚至带着一种冷漠的优雅。
剩下的腐爪豺似乎被震慑住了,发出畏惧的低吼,徘徊不敢上前。
韩荆收回手,目光甚至没有在那具尸体上多停留一秒,继续望向前方,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车队里的恐慌情绪瞬间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敬畏,羡慕和安心的复杂目光,聚焦在那道背影上。
江续死死地盯着韩荆的背影,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这就是异者的力量。
超越凡俗,掌控生死!
在这种力量面前,普通人拼尽全力才能对付的低级异兽,不过是随手可以碾死的虫豸。
如果他拥有这样的力量……如果他是异者……在蚀骨蜈出现时,他就能保护罗奕,而不是眼睁睁看着朋友被拖走。
在城破之时,他或许就能有机会冲回家,保护姐姐和妹妹,而不是像条死狗一样昏迷在城外,连她们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连她们是否……都不敢去想。
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度渴望力量的火焰,在他心中疯狂燃起,几乎要将他所有的迷茫,悲伤和自怜都焚烧殆尽。
这个废土世界,普通人如同草芥。
想要活下去,想要保护珍视之物,想要不再承受那种撕心裂肺的无力和悔恨……唯有成为异者。
必须成为异者!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坐得更直一些,目光近乎贪婪地追随着前方车顶上那个身影。
背部的伤口因动作而剧痛,但他毫不在意。
那不仅仅是一个救命恩人,那更是一个象征,一个在这个绝望世界里,能够抓住通往绝对力量,渺茫却真实的可能。
车队在苍茫的废土上继续前行,碾过枯骨与尘埃,向着未知,但或许能暂时栖身的聚居点驶去。
而江续的心中,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坚定的目标,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炬,驱散了部分阴霾。
他要活下去,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去尝试触摸那个属于异者的世界。
无论希望多么渺茫。
板车的颠簸成了某种痛苦的韵律,敲打着江续尚未愈合的伤口,也敲打着他混乱的思绪。
韩荆随手碾杀腐爪豺的画面,如同烙铁般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
那并非血腥的炫耀,而是一种近乎自然的,对力量的绝对掌控,一种将致命威胁视为尘埃的淡漠。
这种淡漠,比任何咆哮和武力展示都更深刻地刺痛了江续,也更强烈地吸引着他。
他蜷在干草堆里,目光却死死锁在前方那辆改装越野车的车顶,仿佛要将那道挺拔背影看穿,窥见力量背后的奥秘。
车队的气氛依旧压抑,获救的庆幸很快被废土行军固有的紧张和未来的不确定性所取代。
伤员们的呻吟低低回荡,护卫们警惕的目光从不放松,普通民众脸上更多的是麻木的顺从,仿佛早已接受了命运随波逐流的设定。
黄昏时分,车队在一处相对背风的巨大岩石群边缘停下,准备扎营过夜。
旷野的夜晚属于更危险的猎食者,没有人敢在黑暗中行进。
人们沉默而熟练地忙碌起来,护卫们在外围布置简单的预警陷阱和哨位,其他人则拾取稀少的枯草灌木,点燃几处小心翼翼的篝火,既驱散寒意,也多少震慑低等夜行异兽。
食物是硬邦邦的合成粮饼和少量肉干,水严格控制配给。
江续挣扎着想帮忙,却被那个疤脸中年,他得知对方叫老疤,按回了板车上。
“省点力气吧,小子,你这伤挪个地方都费劲,别添乱了。”
老疤扔给他半块粮饼和一小口水:“韩头儿吩咐了,让你好好养着。”
韩头儿?韩荆特意关照过他?
江续微微一怔,捏紧了那半块硌手的粮饼,往嘴里递,牙龈嗡嗡作响,好不容易才啃下来一小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