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专家,方才我提的要求,实在是唐突冒昧了……”高寒的声音带着几分局促的沙哑,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您别误会,我绝不是爱摆架子的人,实在是被这份职业绑得太紧——要是我的身份泄露半分,这份我拼了十年才站稳脚跟的工作就彻底完了!这些年熬的夜、跑的项目、跟的单子,所有心血都会付之东流,到时候……家庭、安稳日子、手里这点积蓄,怕是一个都留不住啊!”他说到最后,语气里的慌乱几乎压不住,先前那股子金融圈精英的从容,早散得没影了。
方才还带着几分“小马哥”式意气风发的他,此刻肩膀垮得厉害,眼底蒙着一层灰败的雾,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仿佛明天就是他的末日,连呼吸都透着沉重。
马莉大夫轻轻颔首,语气温和却笃定:“我完全理解。咱们享受着行业红利的同时,也得扛住它带来的重压——旁人过高的期待、市场无形的裹挟,时间久了,自然会变成困扰,生出焦虑情绪其实再正常不过。”
“可这焦虑已经快把我逼疯了!”高寒猛地抬高了声音,又慌忙压低,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喉咙里甚至发出细微的痉挛声,“每天一闭上眼,那些红的绿的K线就跟活过来似的,铺天盖地朝我涌来,像海啸一样!我就站在浪头底下,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卷进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耳边全是呵斥声、谩骂声,有的是客户的,有的甚至是我自己的!”他攥着桌沿的手,指节都泛了白。
马莉大夫没多说什么,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干净的纸杯,接了杯凉白开递过去。高寒几乎是抢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得飞快,像是要把心里的焦躁也一并咽下去。“我还要喝!”他放下空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马莉大夫又接连给他倒了五杯水,每一杯都被他喝得干干净净,杯底连一滴水珠都没剩。直到第六杯水下肚,高寒才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眉头依旧紧锁着,像是在努力从混乱的记忆里,打捞那些让他喘不过气的过往。
“马专家,您放心,我不会耽误您太久。”沉默了片刻,高寒再次开口,语气里多了几分商人的惯性,“要是咨询时间不够,我可以加钱延长,只要能解决我的问题,多少钱都不是事儿。”
“高老师,您这就见外了。”马莉大夫笑着摆了摆手,“今天是义诊,不收咨询费,后续要是需要调理,也只需要付中药的成本价。”
“那不一样。”高寒固执地摇了摇头,语气坦诚得有些笨拙,“我这人说话直,向来在商言商——我心里清楚,想治好这个‘病’,总得花点钱,不然心里总不踏实,总觉得欠着什么。”
马莉大夫闻言,只是温和地看着他:“没关系,您不用有负担。要是还有想倾诉的,接着说就好。”
高寒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极大的决定:“其实今天来,主要就是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我身边连个能听我吐苦水的人都没有,我的日子、我的难处,半分都不能让人知道。有时候我自己都怕,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脆弱,“我不敢让我媳妇、我儿子看到我穷困潦倒的样子,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我宁愿直接从楼上跳下去,身后的一切,就都跟我没关系了。”
“您这种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马莉大夫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认真。
“我是最早一批进证券公司的,北大金融学研究生毕业,现在是部门经理。”高寒的声音带着几分过往的骄傲,可很快又沉了下去,“刚开始那几年顺得很,就算市场有起伏,最后总能回盘。可后来泡沫破了,我被好几个巨头盯着,逼着合作做些擦边的事——其实圈子里很多人都这么干,我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有一次,我亲眼看着一个赔光了所有积蓄的股民从楼上跳下来……”他的声音开始发颤,“从那以后,我就天天良心不安,夜里总做噩梦,连跟花草说话都怕被人听见,总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盯着我,都在打听我的隐私,连走在路上都觉得后背发凉。”一口气说完这些,他瘫在椅背上,大口喘着粗气,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马莉大夫及时递过一杯凉白开,他又是一饮而尽,这才稍微缓过劲来。
“好了高老师,您的情况,我大体都明白了。”马莉大夫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需要填你们说的抑郁症测试表吗?”高寒问道,眼神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可以填一下,为了您的健康,走个流程更稳妥。”马莉大夫说着,从文件袋里拿出测试表,“您放心,测试结果出来后,表格会马上销毁,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好,我信您。”高寒接过笔,语气坚定了些,“我也知道这测试重要,我一定好好配合。”不愧是高学历出身,他填得又快又认真,不过几分钟就完成了。
马莉大夫接过表格,快速浏览后,语气轻松了些:“高老师,您别太担心,根据评分,您只是轻度抑郁,主要是肝郁气滞加上长期精神刺激,才导致心烦、焦虑、睡不好。想解决也不难,从两方面入手就行。”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首先是作息,得养成规律的习惯,早睡早起,早上可以去散散步或者慢跑,不用太久,十分钟就够了,运动量根据自己的体力来,别累着就行。另外就是中药调理,我给您开一副疏肝解郁的方子,坚持喝,睡眠质量会慢慢好起来的。”
“马专家,您说的我都听!”高寒的眼睛亮了些,语气里带着久违的轻松,“今天跟您说完,我心里痛快多了!您现在就给我开处方吧——对了,不用开西药吧?”
“不用,中药调理就够了。”马莉大夫笑着说。
“那您尽量多开几个疗程,没什么事我就不过来了。”高寒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谨慎,“还有,药的包装盒全去掉,尽量弄小一点,方便我带;说明书也不用给,您直接告诉我怎么吃就行。”
“您放心,这些都没问题。”马莉大夫点头应下,语气里满是安抚,“您这种情况其实挺常见的,恢复起来也容易。您的工作能力没问题,多给自己点信心。您提的要求,我们都会按您的意思安排好。”说着,她熟练地收拾好桌面,起身道:“走,我带您去一楼拿药。”
两人一起下楼,药早已按照高寒的要求准备好了——没有包装盒,只用干净的小袋子分装着,剂量和服用方法也写在一张小纸条上。高寒小心地把药放进随身的公文包,跟马莉大夫道别后,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背影里没了来时的沉重,多了几分潇洒,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的心情好了不少。
送走高寒,马莉大夫回到楼上,刚推开门,就见苏梅大夫坐在桌前,笑着问:“解决了?”
“解决了。”马莉大夫坐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典型的金融圈人,心理压力太大,其实他本性不坏,就是被行业的起起伏伏架住了。说起来,他也算个对客户负责的人,值得帮一把。”她顿了顿,语气又沉了些,“我见过太多干金融的,病因跟他完全不一样——不少人是因为坑了客户,心里不安才焦虑,却不想着改正,只知道去庙里烧香添油,觉得这样就能赎罪,结果在错路上越走越远,那种人才是真的救不了。”
“可不是嘛,这种人太多了。”苏梅大夫叹了口气,看了眼时间,“今天上午已经来了两个了,不知道第三个到了没。对了,小李呢?负责接患者的,这会跑哪儿去了?”
没人知道,苏梅大夫此刻提起李宗誉时,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自觉的温和——这份亲切感,从李宗誉上次看出她孩子身体不好、还贴心给了建议时,就悄悄生根发芽了。
而此刻,本该在门口接患者的李宗誉,正倚在院外的老槐树下,指间夹着一支烟,目光追随着高寒打车离开的方向,直到出租车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收回目光。
“哎,有钱有有钱的烦恼,没钱有没钱的难处。”他轻轻叹了口气,心里盘算着,“要是能多陪陪老婆孩子就好了,可口袋空空的,拿什么让她们过上好日子?等南洲市场这边做好了,一定带她们娘俩来玩一趟,好好补偿补偿她们。”
正想着,远处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李宗誉抬眼望去,只见一辆旧摩托车载着一家三口,男人开车,中间坐着10随左右的女孩,后面坐着一个中年妇女,一边慢慢行驶,一边不停朝路边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李宗誉赶紧掐灭烟,快步迎上去,扬声喊道:“这位老师,您是来参加义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