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烟的意外到访让苏幕意识到，六合台对明晦之气和混沌灵丹的研究比他想象的要深入很多。

能够在到达六合学院之前知道这个消息，对他们而言不是坏事。

“大少爷，这是你要的消息，初一验证过的。”

苏幕放下手里的纸，接过初二递过来的玉简，道了声，“辛苦”随后又吩咐，“蓝玉烟来这里的目的查到了吗？”

初二颔首回复，“六合学院对此的说法是让她来修养。但是我们探查后发现，似乎与‘潮音洞’有关。”

“潮音洞？”苏黎靠过来，“什么意思？那不是个传说吗？”

初二转向他，“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之前北海境鲛人一族在这的活动明显频繁了很多，当时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直到最近，南海境幻波湾这边最大的两个水系宗门，‘玄渊阁’和‘云汐宫’都派了亲传弟子过来，潮音洞将要解封的消息才慢慢传出来。还有就是蓝玉烟，她是六合台水系天赋最强的弟子，据说她原本是跟随秦楚副院长去招生，不知为何突然被蓝院长叮嘱来这里修养。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基本能确定，她也是奔着潮音洞来的。”

“目的呢？”苏幕快速扫视了一眼玉简后问道，“潮音洞里有什么值得这些天赋卓绝的水系修炼者趋之若鹜？”

“海月传承。”

‘咳咳！’苏黎没忍住，“什么？”

初二很认真，“确实是传说中的那个海月。与流传的说法不一样的是，当年人族修士联合海月并没有成功斩杀沧溟，海月让人族用她的力量将沧溟封印在了潮音洞。据说三百年的封印足够削弱他，之后谁能杀了他，谁就能获得海月的力量。”

苏黎听得一愣一愣的，转头看向苏幕，“哥，我们要见证传说了。”

苏幕放下玉简，沉思了一会儿说，“你们继续查，不管是潮音洞还是六合学院，有消息就送过来。”

“是！”初二没多问，接到他的命令就离开了。

他走后，苏黎坐到苏幕身边，看着他整理消息的样子出神。

等苏幕忙完了，舒缓了一下筋骨后才问他。

“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苏黎一懵，“什么？”

“海月传承，你有什么看法？”苏幕淡淡重复。

苏黎想了想，“。玄渊阁和云汐宫是这边最大的两个宗门，而且一直以来都是对立关系。蓝玉烟代表六合学院，背靠六合台，也是强有力的竞争者。还有北海境的鲛人，如果海月传承是真的，他们应该比谁都想要。这个小镇，很快就会成为这几方的战场。我们不需要这个东西，也跟任何一方没有联系，要么独善其身的观望，要么就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苏幕欣慰地点点头，“很好，你这个年纪知道取舍，很不错。”

苏黎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嘿嘿”

苏幕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我们是观望好还是离开好？”

“我更倾向于观望。”

“哦？”苏幕很好奇他的选择，“为什么？”

苏黎笑笑，“北海境的鲛人，凌落也是其中之一啊。哥你不知道，他现在可是凌家下一任家主的热门候选人之一。除了他父亲正妻所出的那个凌霜，凌落就是最有利的竞争者了。”

借着萤火，苏黎的表情实在是太唯恐天下不乱。

“我和菱歌姐姐都是六级九转，封家这次派的护卫也都是五级上。虽然我不知道哪位长老跟着菱歌姐姐，但是七级上的实力一定是有的。再加上咱们家跟着的初二和初六，也都是六级上的实力。还有你这个隐藏的符师和实力不祥，遇强则强的北修。要说在玄渊阁、云汐宫还有六合台手里抢传承那确实是有点麻烦。但是左右战局和结果，我们绝对是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变数。如果就这么离开，太无趣了。”

苏幕简直不能再满意了，嘴角含笑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停滞了一下后还是选择拍了拍他的肩膀，“阿黎真的长大了，很不错。”

苏黎很高兴，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头上，“哥你想摸就摸，一会儿别生气就行。”

苏幕更好奇了，拍怕他的头收回手，“我生气什么？”

苏黎看了看他，敛了笑容端坐好，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说，“我想问你，北修身体里的灵丹，是不是就是混沌灵丹？”

空气很安静，萤火兽的内丹的莹莹光晕照着兄弟俩的脸。

苏黎的神情被衬托的格外凝重。

而苏幕，笑意始终都在脸上挂着。

他将眼纱摘下，用那双愈发妖异的眼睛看着苏黎，“如果我说是，你想做什么？”

苏黎没回答，苏幕接着说。“混沌灵丹的事，想必是来仁或者森尧前辈告诉你的。蓝家研究明晦之气多年，蓝玉烟的话会引起你的怀疑这我不奇怪。这么多信息结合起来，你应该清除，这个东西代表了什么。”

“我知道。”

他的回答并不意外，苏幕的眼底开始流转扶桑本源，“所以，你想要成神吗？”

苏黎忽然笑了，“哥，比起这个，其实我更想知道，那个灵丹，究竟是你和北修谁的？”

兄弟俩一时相顾无言，两个人都在等一个回答。

良久之后，苏幕终于还是选择了告诉他。

“是我的。”

他的神情很平静，“当初韩屹来西北域，就是怀疑我身负异质灵丹。他想把我炼成明晦之气的容器，将那些东西净化后吸收，一举成神。偏偏我用了七煞锁魂，把他反囚在了通天塔。之后，不知道什么缘故，灵丹的碎片没有脱离我的身骨。北修把那些碎片放进扶桑本体里温养，就成了混沌灵丹。”

“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是他逼你的吗？”

“不是。”苏幕笑笑，“有了混沌灵丹，北修才能离开大荒。那时的我们只想离开那里，并没有想能否成神这种虚无缥缈的事。”

“那现在呢？你想吗？”苏黎很认真的问。

苏幕摇摇头，“阿黎，哥哥是主动求死过的人，对死亡没有那么恐惧，对成神更没有什么执念。”

他看着一手带大的弟弟，语气里只有平静和真挚

“我平生所愿，惟亲友安康，如此而已。”

气氛又一次陷入凝滞。

苏黎看着他的眼睛，脸上写满了不解。

“怎么了？”苏幕笑笑，“不相信哥哥？”

“没有。”苏黎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哥你真是太无欲无求了。成神哎！无数人趋之若鹜的事你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放弃了？”

“首先，混沌灵丹成神的说法没有任何实证。其次，就算能行，要付出什么代价我们一概不知。最后，总有一些事比孤单成神更重要。”

话说到这里，苏幕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语气也更加轻快，“你是先天玄灵之体，去求求北修，让他把混沌灵丹给你，说不定真的能成神呢。”

“我才不要。”苏黎撇撇嘴，“这东西但凡能给，但凡我必须用，你不会瞒着的。你之前不说，一定是因为不能给，我们也不需要用。至于理由，其实并不重要，反正你不会害我。我今天问，也只是想确定他有没有威胁你而已。”

“你能相信哥哥，我很开心。”苏幕心中很暖。

苏黎觉得他哥又在无理取闹了，翻了个白眼说道，“一颗不知道是福是祸的灵丹而已。你想用它成神，我就帮你抢回来。你不想，扔着玩我都没意见。”

他说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了很久以来就想说的话。

“哥，就算有一天你要杀了我，我也相信你。”

苏黎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苏幕心里一沉。

“阿黎，你...”

“哎呀！”苏黎赶紧背过身去，气急败坏地语气中透露着无法掩饰的不好意思，“我就这么一说，你知道就行了。那个，我要去联系一下凌落，晚点回来，你先睡吧。”

他说完就走了，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苏幕看着好笑，任由他慌不择路地跳窗离开。

等他的脚步声远去，北修推门进来，看着苏幕一脸不怀好意地笑。

“来，让我威胁威胁你。”

苏幕翻了一个苏黎同款的白眼，转身拿起玉简表示不想搭理他。

北修走过去拿开他手里倒着的玉简，“行了，话说开了多好。你自己不也说了吗，瞒不住他的。这么看来，你之前让我半夜看着他抓蓝家的人，真的就只是让我看着，不是防止他问出混沌灵丹的事啊？”

“我倒是希望能瞒住他”，苏幕叹了口气，蹙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北修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伸手拿了一个桌案上的灵果啃了起来，“看来你不在的这些年，他除了修炼也没忘了长脑子。谁教的呢？小姑娘的爹？”

苏幕没说话，不知道在惆怅什么。

北修继续问，“接下来呢？你真打算参与潮音洞的事？”

“如果海月传承是真的，凌落得到总比蓝玉烟得到对我们有利。阿黎说得对，我们是这事的变数，如果能引导一个对我们有利的结果，何乐而不为呢。”苏幕说完看看北修，“而且，凌落是个很有趣的人，我想让你见见。”

“哦？”北修来了兴致，“你都这么说了，那我真要好好见见。”

他又问，“小黎子这边没问题了，小姑娘那怎么办？还要瞒着吗？”

苏幕没说话，他紧追不舍，“别说我没提醒你，她可不像你弟弟。你们兄弟俩的血缘摆在那，什么话都好说。小姑娘不一样，一个弄不好误会了，且有你受的。到时候来个什么追妻火葬场，我看你怎么办。”

“都说了少看那些个话本。”苏幕很无语，“这都什么乱七八的？”

北修白了他一眼，“反正就这个意思。阿絮，你不用顾忌我。小姑娘很喜欢你，不会让你为难。同样的，你也不要让她伤心。”

夜色深沉，海风裹挟着潮湿的气息拂过客栈的窗棂。苏幕独自坐在案前，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简的边缘，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封菱歌的信任毋庸置疑，但混沌灵丹牵扯太广。它不仅关乎北修的性命，更可能引发封家、六合学院乃至整个玄灵大陆的动荡。他不敢赌，也不能赌。

在他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之前，他只能选择沉默。

北修终究是没能得到他的答复。

离开时，余光瞥见一抹赤红的身影盘踞在封菱歌窗外的屋檐上，灼夭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小凤凰的尾羽。

“偷听上瘾了？”北修挑眉。

灼夭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屋檐上滑下来“我、我只是在守夜！”

北修嗤笑一声，伸手拎起她的七寸，嬉笑中带着不容抗拒，“去告诉小姑娘一声，我在海边等她，不见不散哦。”

灼夭挣扎无果，只能乖乖点头。等北修松手，她立刻逃也似地窜回窗内。

封菱歌正在静室打坐调息，周身环绕着淡淡的朱雀火。灼夭不敢打扰，蹲在一旁耐心等待。直到封菱歌缓缓睁眼，她才凑上前：“主人，北修大人让我传话，说有事找您，在海边。”

封菱歌眸光微动：“他可有说是什么事？”

灼夭摇头：“没有，但......”

她犹豫了一下，“他说会一直等你。”

封菱歌沉吟片刻，起身整理衣衫，对着空气说道，“我出去一趟，你们不必跟着。”

海岸边，漆黑的潮水轻轻拍打着礁石。北修负手而立，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来了？”

封菱歌停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什么事这么神秘，非要半夜说？”

北修转身，眼中再无往日的戏谑，只剩下罕见的郑重：“关于阿絮。有些事，他不敢告诉你，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知晓。”

封菱歌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哦？说来听听。”

“混沌灵丹。”北修直视她的眼睛，“你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吗？”

封菱歌瞳孔微缩：“传说中能让人成神的混沌灵丹？荒主和六合台都想要的那个？”

“不是传说。”北修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灵海。

“它就在我这。现成热乎的。”

海风骤然凛冽，他们两人的衣衫和发丝在月光下随风飞舞。

封菱歌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朱雀火在掌心若隐若现：“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北修仿若没看见她的动作，淡淡说道，“这颗灵丹原本是阿絮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着海风与浪花，北修将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封凌歌。

韩屹的阴谋、七煞锁魂的献祭、灵丹碎裂后的重生，以及他用着苏幕身体的意义。

封菱歌听完，久久沉默。海浪声在耳边回荡，却盖不住她剧烈的心跳。

“所以......”她声音微哑，“他当初碎了灵丹和满身骨血还要跳下悬崖，就是为了防止七煞锁魂的力量将西北域变成焦土？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活吗？”

“如果他没掉进我的领域，没有存活的可能”，北修肯定了她的想法。

“与其说是天意，倒不如说是他的善良救了他自己。灵丹碎片依附在他的灵魂上，我把它们放回本体温养，意外炼成了混沌灵丹”

“你为什么瞒着他告诉我这些？”封菱歌抬眼，“他不说，自然有他的顾虑。”

“因为你是真的喜欢他。”北修望向远处的海平面，“蓝玉烟已经起了疑心，六合学院不会放过任何研究混沌灵丹的机会。今后的路不会好走，与其让你从敌人那知道真相，不如我来告诉你”

他顿了顿，语气罕见地柔和下来：“小姑娘，以我和他的联系来说。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他已经离不开你了。”

封菱歌眼眶微红，却倔强地扬起下巴：“就算你不说，难道我会因为一颗灵丹就背叛他？”

“你不会。”北修轻笑，“但封家呢？西山境呢？当混沌灵丹的消息传开，有多少势力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抢夺？阿絮不敢赌的，从来不是你的心意，而是这揭开这秘密后的万里波涛。”

封菱歌深吸一口气，突然问道：“混沌灵丹能解噬心毒吗？”

北修一愣：“可以，但......”

“那就够了。”封菱歌打断他，眼中燃起赤金色的火焰，“我不管什么成神不成神，我只要他活着。好好地，高高兴兴地活着。”

月光下，她的身影挺拔如松，仿佛能扛起一切风雨。

北修忽然明白苏幕为何对她念念不忘。这姑娘骨子里的倔强，与苏幕如出一辙。

“我还想要个答案。”封菱歌逼近一步，“如果有一天混沌灵丹的隐患危及他的性命，你会怎么做？”

北修笑了，笑得肆意而张扬：“那不是你应该操心的。”

尽管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但是封菱歌没有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踩着被海浪拍碎的月光离去。

而北修，独自待了一会儿后，喃喃自语随着海风吹向夜幕里海天交界处的黑渊。

“任何威胁到他生命的东西，都将不被允许存在。”

PS：“与其说是天意，倒不如说是他的善良救了自己”写33章苏幕跳崖的时候，真的没想设计这句话。写到这里顺其自然就从手下流了出来，这对我而言，反而是天意。目前来说，除了第33章，这是我最希望与大家讨论讨论的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