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七城,万家灯火之下,无数人家中供奉的北月星君画像,竟在同一瞬间流下血泪。
香炉中的青烟骤然扭曲,凝聚成丝,自屋顶破空而上,穿过层层虚空,竟在虚渊之内编织出一道横跨星骸的光之桥梁。
那是愿力。是千万凡人心中信仰所凝。
光桥如虹,贯穿死寂深渊,直抵小尘魂丝所在。
魂丝轻颤,仿佛听见了人间的呼唤,顺着光桥疾退,险之又险地避过藤蔓的绞杀。
就在最后一缕魂丝脱离碑域的瞬间,整座祭坛轰然震颤,黑色藤蔓怒啸着抽回,却再不敢轻易逼近。
客栈地窖内,小尘猛然睁眼,双目赤红如血,喉咙撕裂般发出一声嘶吼:“那碑,是活的。它不是记录死者,它是活着的‘守门人残魂’。
它在等,一个自愿献祭的人。”
话音落下,少年整个人瘫软倒地,嘴角溢血,怀中那块印满孩童指印的安魂帛竟无风自燃,化作灰烬飘散。
全场死寂。
萧辰站在地窖边缘,眸光深不见底。
他缓缓闭眼,脑海中飞速推演,系统不给奖励,是因为任务本身可能就是陷阱;
碑文警示“斩己心”,说明真正的守门之路,不是征服,而是牺牲;而百姓愿力能形成光桥,证明人心所向,亦可逆天改命。
“所以,它不要强者进去。”萧辰低语,声音冷得像冰,“它要的是‘疼’。”
他忽然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暗红色的钥匙,通体由【天道秽质】与远古龙血熔炼而成,表面布满裂痕,仿佛随时会崩碎。
这是他曾用三座神魔遗藏换来的“伪钥”,本欲留作对抗大帝级存在的底牌。
没有犹豫,他指尖一弹,伪钥坠入地窖裂缝,直直落入虚渊深处。
钥匙触碰到祭坛的刹那,
轰!
整座倒悬星空剧烈震颤,所有漂浮的神柱残骸齐齐共鸣,黑色藤蔓竟如潮水般收回,尽数缠绕向那枚下沉的伪钥,仿佛找到了新的锚点,贪婪吞噬着其中蕴含的“罪业”与“痛楚”。
系统界面终于刷新:
【检测到‘替代锚点’成功植入,虚渊侵蚀速度减缓72%】
【阶段性任务更新:稳定‘第一扇门’封印,需持续注入‘愿力’或‘痛觉共鸣’】
萧辰盯着那行提示,眼神愈发幽深。
原来如此,这门不是靠力量封印,而是靠“痛”来镇压。
有人替它疼,它便暂不吞噬。
他缓缓抬头,目光扫过北月星君、红袖、青鳞,最终落在地窖边缘,
不知何时,一圈晶莹剔透的白色小花,已悄然生长而出,花瓣如泪滴般透明,散发着极淡、却渗入骨髓的哀香。
微风拂过,花影摇曳,仿佛在无声哭泣。
那是三年前东荒大疫中,夭折的万千孩童坟头最常见的野花。
如今,它们开在了通往冥界的入口。
红袖站在花前,指尖微颤。
她终究没忍住,俯身摘下一朵,置于鼻尖。
刹那间,天旋地转。
“娘,我冷,”
“救救我,我不想死,”
“阿爹,你说过春天就回来的,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万千孩童的哭喊如潮水灌入脑海,撕心裂肺,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小手抓住她的四肢,将她拖向深渊。
她瞳孔骤缩,耳边炸响的是三年前东荒大疫中那些无人收殓的坟茔里传出的哀嚎,那不是幻觉,是记忆的回响,是痛楚的残影。
她猛地后退三步,踉跄撞上石壁,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后背。
“这,不是花。”她声音发抖,“这是‘忆苦根’。传说中只有真正背负过他人之痛的人才能听见其声,它把死者的痛苦种进了活人心里。”
地窖内一片死寂。
北月星君静静伫立花丛边缘,夜风吹动她银白长发,胸前那枚由星辰本源凝成的星核竟隐隐发烫,像被什么遥远的东西轻轻唤醒。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一朵花瓣。
嗡,
脑海中轰然炸开一幅画面:
苍茫石殿外,白衣女子独立风雪中,怀中抱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幼童。
孩子小脸青紫,嘴唇干裂,颤抖着叫了一声“姐姐”,便再无声息。
女子低头,一滴泪落下,砸在冻土之上。
下一瞬,一朵洁白的小花破冰而出。
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漫山遍野,花开成海。
女子转身,面容模糊,唯有一双含泪的眼眸直视未来。
她的嘴唇轻轻开合,无声吐出三个字,
代,我,痛。
画面戛然而止。
北月星君猛然抽回手,整个人如遭雷击,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泛起从未有过的震恸。
原来,守门人不是镇压者,而是代痛者。
前六任守门人皆为绝世强者,力可崩山断河,神通盖世,却无一例外败于最后关头。
不是因为不够强,而是因为他们早已心死,看尽生死轮回,麻木于苍生苦难,失去了为他人疼痛的能力。
而这座门,只认一种人:还能为别人流泪的人。
“所以,它选了我?”她喃喃自语,手指抚上胸口星核,那里仍残留着那滴眼泪的温度,“因为我,还疼?”
与此同时,小尘蜷缩在角落,手中捧着一本泛黄古卷,《万民心史》,书页边缘已被摩挲得破损不堪。
他双眼通红,指尖划过一行几乎被虫蛀蚀殆尽的文字,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昔有七门,每门一守。前六人皆力可通天,却皆败于‘心如死灰’。唯第七人,情未断,痛未绝,方能承门之重。”
他猛地抬头,望向北月星君的身影,眼中燃起近乎狂热的光:“不是强者能守门,是还能为别人疼的人,才配守门。”
地窖中央,萧辰始终沉默。
他蹲在花丛旁,指尖轻轻拨开泥土,露出底下细密如丝的根系,那些根须并非扎根于土壤,而是深深嵌入地脉之中,与整个东荒大陆的怨念、亡魂、灾厄之气相连,如同一张无形巨网,默默汲取着世间最深沉的悲苦。
就在这一刻,系统仓库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烈震动。
【九转涅槃丸(残次品)】
那枚他曾用十日份口粮兑换、只为救下疫区五百孤儿的丹药残渣,此刻竟自主悬浮而起,表面浮现出丝丝裂纹,仿佛即将碎裂。
萧辰瞳孔微缩。
他记起来了。
那是他穿越后的第一次动用系统资源救人。
没有算计,没有利益交换,纯粹是因为看到那些瘦骨嶙峋的孩子眼中的求生欲,心头一软,便倾尽所有。
那一夜,他梦见了五百个孩子跪在他面前,齐声道谢。
原来,那不是梦。
那是愿力的种子,在今日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