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安子山躺在病床上正准备小睡一会儿。
突然,“砰!”一声响。
病房门毫无征兆地被一股蛮力撞开,狠狠砸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响声,震得床头柜上的水杯都跟着嗡嗡颤抖。
安子山猛地一激灵,心脏直接蹦到了嗓子眼,牵扯得肋骨的伤处一阵剧痛,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他艰难地扭过头,当看清门口那个高大身影的瞬间,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刚才的惊吓更甚十倍。
岳父童标。
此刻童标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阴沉得能拧出墨汁的脸,堵在门口,像一尊煞气腾腾的门神。
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一丝不苟,昂贵的羊绒大衣敞着怀,露出里面熨帖的丝质衬衫,手腕上那块沉甸甸的金表反射着病房顶灯冰冷的光,咄咄逼人。
他看向安子山的眼神,没有丝毫探病的温度,只有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股居高临下的厌恶。
“爸……您,您怎么来了?”
安子山喉咙发紧,声音带着伤后的虚弱和猝不及防的惊悸。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被童标一个手势不耐烦地制止了。
童标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敲在安子山紧绷的神经上。
他没有走到床边的椅子坐下,而是停在床头,如同法官俯视着被告席上的囚徒。
他身上那浓重的雪茄混合着古龙水的味道瞬间压过了消毒水的气息,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哼,我怎么来了?”
童标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嘴角向下撇出一个刻薄的弧度,
“我再不来,你安子山是不是要翻天?把我们童家的脸面彻底踩在烂泥里?”
安子山的心猛地往下沉,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住了心脏。
“爸……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你给我闭嘴!”
童标的怒喝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安子山的脸上。
“收起你这幅可怜相!我问你——”
童标猛地俯下身,那双精明的眼睛死死盯住安子山,目光锐利如刀,
“臭小子,你是不是背着我那宝贝女儿梦瑶,在外面跟别的女人乱搞?”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淬了毒的寒意。
“嗡”的一声,安子山觉得脑子里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
和别的女人乱搞?
他哪里有啊?
他又哪里敢啊?
安子山没有想到,自己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得来的竟是岳父童标这样一顶肮脏的帽子?
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冤屈瞬间冲垮了伤痛的堤坝。
“爸!没有!绝对没有!”
安子山的声音因为急切和激动而拔高,牵扯得肋骨的伤处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头的纱布。
“您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说?”安子山喘着气,脸因为剧痛和激动而涨红。
“为什么?”
童标直起身,脸上浮现出讥讽和笃定的冷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徒劳挣扎的蝼蚁。
“臭小子,你还敢嘴硬?我童标的宝贝女儿梦瑶,今天上午可什么都跟我这个当爸的说了!”
“她哭得眼睛都肿了!你到现在,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装无辜?抵赖?”
童标重重地用指关节敲了敲床头柜,发出“咚、咚”的闷响,如同敲在安子山的心上。
那一瞬间,安子山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紧接着又倏地退去,留下彻骨的冰凉。
梦瑶……是她?是她告诉岳父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包裹了他,比童标的质问更让他心头发冷。
冤!天大的冤枉!
妻子童梦瑶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让他如此愤怒和蛮不讲理。
“爸!”
安子山的声音带着撕裂的沙哑,挣扎着试图解释,伤口因为激动而愈发疼痛,
“事情根本不是梦瑶想的那样!您听我说,那个女的……晨小玉,她,她就是我公司新来的一个同事而已!”
“我跟她清清白白,就是最普通的同事关系啊!”安子山急切地剖白,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普通同事?”
此刻的童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的冷笑越发扩大,眼神却冰冷无比,
“好一个‘普通同事’!安子山,你当我童标是三岁小孩,还是觉得我女儿梦瑶好糊弄?”
童标踱了两步,金表表面折射的光刺得安子山眼睛生疼。
“你刚才和那个女人在这病房里眉来眼去,举止亲昵的场景,梦瑶她都跟我说了,你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你。”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当我们童家人是瞎子吗?”童标越说越愤怒,就差没跟安子山动手了。
眉来眼去?
举止亲昵?
安子山只觉得百口莫辩。
他和晨小玉?刚才?怎么可能!
晨小玉只是他部门的文员,两人因为工作原因,接触确实比一般同事多一些,但也仅限于工作范畴,连私下一起吃过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妻子童梦瑶的敏感和多疑安子山不是第一次领教,但这一次的指控,简直是平地一声惊雷,炸得他措手不及。
“爸,您要相信我!我和晨小玉真的什么都没有!梦瑶她……她可能误会了!”安子山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力。
“够了!”
童标猛地一挥手臂,如同斩断空气中最后一丝希冀,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脸上只剩下一种冷酷的、不容置疑的裁决神情。
“臭小子收起你这套苍白无力的狡辩!我女儿受的委屈,我来替她讨!我今天来,不是听你解释的,是来命令你的!”
童标站定在床尾,居高临下,一字一句,带着上位者不容违逆的威压,砸向安子山:
“你!安子山!立刻!马上!按照我宝贝女儿梦瑶要求的,把你那个叫什么晨小玉的女人,给我开除!从你的公司里,彻底消失!滚得越远越好!”
“爸……”
安子山如遭雷击,开除晨小玉?
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误会?
这对于晨小玉来说不公平。
再者说,晨小玉家里的情况,安子山是知道的。
他知道开除她,对此刻的晨小玉来说无疑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这简直是荒谬绝伦!
“听清楚没有?!”
童标不耐烦地再次厉声催促,眼神凶狠,
“臭小子,我告诉你,我的耐心有限!这是最后通牒!如果你还想做我童家的女婿,就给我照办!否则——”
说到这里的时候,童标刻意停顿,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残忍的弧度,声音压得低沉,却带着钢铁般的重量,
“否则,我童标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别说你这小破公司,我让你在本地商圈都吃不了,兜着走!你信不信?”
“兜着走”这三个字,像三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扎进安子山的胸膛。
他太清楚岳父童标的手段了。
这位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童爷”,行事向来霸道狠辣。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安子山粗重的喘息声和床头监测仪发出的、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像在为他倒计时。
愤怒的火焰在他胸腔里疯狂燃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扭曲翻滚。
他想咆哮,想质问,想把眼前这个不分青红皂白、仗势欺人的岳父轰出去!
但他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砂砾,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肋骨的伤处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再次传来尖锐的刺痛,额角的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渗进纱布边缘,又痒又凉。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道。
那攥紧床单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身体深处翻涌的屈辱和无力感,比任何伤口都更让他窒息。
童标似乎很满意安子山此刻痛苦挣扎的沉默,那代表着震慑已经生效,代表着对方在衡量反抗的代价。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昂贵大衣的领口,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好想想吧,安子山。”
童标的语气缓和了一丝,却带着更深的寒意,
“想想梦瑶,想想你这来之不易的地位,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普通同事’,值得把我童家彻底得罪吗?值得毁掉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童标居高临下地最后瞥了一眼病床上脸色惨白、身体因为压抑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女婿,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掌控一切的漠然。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以后,我要听到那个女人滚蛋的消息。否则……”
他没有说完,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极具威胁的轻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擂鼓,敲在安子山濒临碎裂的心弦上。
“砰!”
病房门被他再次用力带上,发出一声响,震得整个房间似乎都在摇晃。
随着那声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巨响,安子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啪”地一声断裂了。
一直强忍着的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后腰和肋骨的伤处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攒刺,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控制不住地蜷缩起身体,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痛哼。
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病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破碎的喘息声和监测仪单调重复的“滴答”声。
窗外,不知何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铅灰色的乌云沉沉地压在城市的天际线上,酝酿着一场冰冷的大雨。
风呜呜地吹过窗户缝隙,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安子山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一条被扔在干涸岸上的鱼,徒劳地张着嘴,胸腔里充满的却不是氧气,而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憋屈、愤怒和濒临绝境的冰冷绝望。
岳父童标的威胁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套在他的脖子上。
开除晨小玉?
那等同于自毁长城,是向荒谬的诬陷低头!
他安子山就算再卑微,也做不出这种忘恩负义、是非不分的事!
可他如果不照办呢?
岳父童标的权势和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