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城市的霓虹像流淌的星河,璀璨却冰冷。
安子山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心事重重。
白天岳父童标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反复在他脑海里碾压——
“臭小子,那个晨小玉,必须开除。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以后如果你还没有开除她的话......”
开除晨小玉?
安子山心里泛起一片苦涩的冰凉。
开什么玩笑!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他自己狠狠摁了回去。
他闭上眼,晨小玉的影子就清晰了起来。
她虽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漂亮,但却像山涧里淌过的清泉,干净、温顺,带着一股让人心疼的韧劲儿。
公司里谁都知道,他安子山的文员晨小玉做事细致周到,交代下去的事情总能办得妥帖漂亮,是他安子山最得力、也是最信任的助手。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有种难得的真诚,在这个充斥着虚伪和算计的名利场里,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可偏偏,这块玉,碍了他妻子童梦瑶和她背后那座庞然大物——童家的眼。
今天白天的那场闹剧,又在安子山眼前活灵活现地重演。
妻子童梦瑶的无理取闹,说到底,不过是为她父亲童标此刻的要求铺路罢了。
童标,他那位在黑白两道都手腕通天的岳父,才是真正的幕后推手。
他从不直接对安子山的工作指手画脚,但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建议”,都重若千钧,带着无法抗拒的威压。
妻子童梦瑶今天的发作,不过是投石问路,是童家在向他传递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这辈子,你臭小子就只能对一个女人好,那就是童家的大小姐童梦瑶!
安子山艰难地从病床上起身,缓缓地走到病房巨大的落地窗前。
脚下是万丈红尘,灯火辉煌,却照不亮他此刻心底的阴霾。
童家的势力盘根错节,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岳父童标表面是政法工作人员,背地里的手段却绝非良善。
他见过岳父童标处理“不听话”的人的手段——
轻则身败名裂,在行业内永无立足之地;
重则凭空消失,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那些传闻,绝非空穴来风。
不开除晨小玉?
妻子童梦瑶的哭闹和岳母的絮叨他尚且能顶住,大不了就是一段时间的家庭冷战。
可他怕,怕的是岳父童标失去耐心后,那雷霆万钧般的报复会直接落在晨小玉头上!
一个无权无势、独自在这座城市打拼的女人,而且嫁入了那样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的女人,面对童家那样的庞然大物,无异于螳臂当车。
她会被怎样对待?
被构陷?
被栽赃?
被打压得找不到任何工作?
还是……遭遇更可怕的人身伤害?
安子山不敢深想下去。
一想到晨小玉那双清澈的眼睛可能会因为自己而蒙上恐惧和绝望,他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喘不过气。
“是我把她招进来的,是我给了她希望……”
安子山喃喃自语。
当初晨小玉来应聘时那份小心翼翼又充满渴望的眼神,安子山至今依然记得。
如果因为自己保护不力,让她坠入深渊,他安子山这辈子都无法心安!
两股力量在安子山的脑子里疯狂拉扯。
一边是岳父童标冰冷无情的命令和足以摧毁晨小玉的威胁,
另一边是自己内心的不忍、承诺和对晨小玉的怜惜与信任。
天平剧烈地摇晃,却始终无法倒向任何一边。
巨大的压力让安子山太阳穴突突直跳,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颓然倒回那张病床,揉着发痛的额角,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力。
就在他被这沉重的两难境地压得几乎窒息时,床头柜上的手机骤然响起。
急促清脆的铃声,在这死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把刀子,猛地切开压抑的空气。
安子山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弹起来,一把抓过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心头猛地一悸——“晨小玉”。
这么晚了?
难道她出事了?
瞬间,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童家的动作这么快?
安子山的手指带着轻微不易察觉的颤抖,立刻划开接听:
“喂,小妹!”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只有细微的、压抑的呼吸声传来,仿佛隔着电波也能感受到对方的紧张和不安。
这短暂的沉寂让安子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大哥……”
终于,晨小玉那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刚刚哭过,又强行压抑着,听起来格外脆弱,
“对不起,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
听到晨小玉的声音,安子山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但心依旧悬着:
“说什么傻话!怎么了小妹?是谁欺负你了?”安子山不敢直接问出口。
“大哥,”
晨小玉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羞愧和哽咽,
“白天的事情,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我不知道嫂子她今天会来,我没想到……都是我,才害得你和嫂子……闹得不愉快。”
晨小玉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自责,
“对不起,大哥,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这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对不起”,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安子山的心上。
白天受尽委屈的是她,被无端指责的是她,现在深更半夜,她反而因为担心影响到自己夫妻关系,强忍着恐惧和委屈,先打来电话道歉!
这一刻,安子山白天目睹她隐忍时那股强烈的怜惜和保护欲,如同被点燃的汽油,轰的一声在他胸腔里爆燃开,烧尽了所有的犹豫和权衡!
去他妈的童家!去他妈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