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路。崔花雨一脸笃定:
“设机关者,非鬼斧神工莫属。”
“正是。”海桑大师说,“咱若在此逗留半把个时辰,就会发现小沙丘将完美无缺地恢复原状。”
崔花雨目定口呆。而墨自杨大笑。海桑大师问:
“小墨是信不过老衲所言,还是另有他意?”
“什么都瞒不过大师。一把没打到,我就会打第二把、第三把,直到触发机关为止,我就是想要许多欢来接我们——在这种条件下走三天三夜,土鳖虫方丈还有命吗?要是再来个沙尘暴,就真的要死光光了。”
“小墨是这个半瘫武林的希望,老衲衷心希望你能够站出来,拯救它于水火之中。”海桑大师肃然起敬。
小女子可经不起如此盛大的夸。墨自杨打太极:“此等大事自有高人会做,我只是个敲锣打鼓的。”
“每观小墨一言一行,老衲心中总能泛起当年许多欢的影子。你二人相交必成知己,倘若……”
“倘若没有杨不扬这个梗对吗?”
“故而只寄希望于你与她的个人缘分了。”
“大师不是说我低估了她的心胸吗?”
“我说的是交友。她的伤太深了,无法愈合,无法敞开心扉。”
“杨不扬变心,是因为江采萍比许多欢优秀吗?”墨自杨原地坐下,玩起了沙子,两手倒腾。
一阵风推着一道有如烟雾般的沙浪前行。稍不留神,沙浪就已不见。风并没有远离,而是卷向天空,形成一阵短促的呼啸。
崔花雨问:“二姐还真的想坐等许多欢派人来接?”
墨自杨说:“省时又省力,干吗不呢?”
海桑大师下马。崔花雨接下土鳖虫方丈并为其盖上毯子,然后坐到墨自杨身边。天回头望着小红马。海桑大师说:
“儿女情长之事,老衲更是不知了。对于此事,许多欢却也始终三缄其口。但依许巨愁看来,当为魔根一事。只是解除魔根与令堂又有什么关系呢?随着时间流逝,这一个令人痛心的疑问渐淡,直至令尊横死、令堂入宫,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而徒剩许多欢依旧无法自拔——她的心中也有魔根,这种魔根与武学里的魔根又有何不同呢?”
“魔根无处不在,但也有幸福的魔根……只是这种幸福飘渺不定。”崔花雨埋头,自言自语着,也玩起了沙子。
墨自杨却又笑了,拍着手站了起来。当以为要来一番高谈阔论的时候,她又坐下了。继续玩沙子。海桑大师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崔花雨有心无心地哼哼了几句,跑调了。唱歌跟武功一样,跟其他所有的技能一样,不维持训练就会生疏、甚至荒废。
“没准备好就别乱来。”墨自杨往她身上扔了个小沙球。
又说:“运功调息,恢复体力。”
半个时辰后,听到了驼铃声。
来了一架沙橇。如果将沙漠换成雪原,沙橇就是雪橇。狗拉雪橇,骆驼拉沙橇。骆驼拉着沙橇来了。沙橇无人驾驶,也不知道骆驼是怎么知道要来这里接人回家的。沙橇在一行人身边掉头并停下。
四匹骆驼拉的自然是大型橇,在上面可以肆意地翻跟斗。墨自杨第一个上。海桑大师最后一个,上之前又连续来了三声阿弥陀佛,外加一套善哉。无事一身轻,最惬意的就属小红马与天,屁颠屁颠跟着,跟出了花。一串串优美的蹄花,犹如沙漠上的刺绣。
再美的刺绣也美不过沙漠中的绿洲。但墨自杨心情大好并非因为绿洲的美,而是气息,绿洲的气息让她感受到了生命的顽强——大自然里到处诞生着生命的奇迹,所有破坏生命的邪恶力量都将以失败而告终,魔根亦如此。她更加坚定了击败《水天一色》魔根的信念。
这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
尚在田里劳作的十数男女或歌或舞,或打情骂俏,手中的锄头却一丝不紊。山坡上有牛羊和猪。不知道为了什么,有一头猪拱得一群牛羊没路跑。林子里有小鸟和鸡。小鸟大多停留在小湖上空的树枝,然后对着湖里的鸭子、也许是鱼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有一只公鸡在一群母鸡身上学骑马,一只挨着一只过,锲而不舍。
海桑大师是贵客,土鳖虫方丈在他背上,也算是。几个灵巧的小丫鬟将他们接去了主宅。主宅乡野风浓厚,厝厝错落有致,像一座袖珍小村庄。村里有一条人造小溪,溪水看着似乎都在往高处流。
有一位笨拙的老丫鬟领着墨自杨与崔花雨来到偏宅。一栋双层小木楼。底楼是个小亭子;二楼卧室,门打开之后就是床,鞋子要放在门外。这就是传说中的小温馨。
老丫鬟一路臭着脸。后来才发现她就长这样,要是看到她嬉皮笑脸,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小木楼位于山坡坡脚。
入夜后,牛羊与猪不知上哪儿去了,所以山坡变成了另一幅美景。前提是要打开后窗才能欣赏到。午夜时分,墨自杨又打开了,本来是观月,不料看到了许多悲。海桑大师说她是贞女。
贞女就是打小不进男性房间、不近身与男性说话等等诸如此类远离男性的有如白玉般纯洁的女性。龌龊一点说,这岁数了还没碰过男人,性格奇怪可以理解——她在山坡上奔跑,但不是那种富有诗意的跑,而是像被猪拱着跑的那种跑。但她不管怎么跑,肩膀上的那只不知名的鸟儿却总能保持优雅的身姿,应该是习惯了,习惯成自然。
许多悲跑了一个时辰。墨自杨看着她跑了一个时辰。然后舞刀弄剑——许多欢一手八般弱水剑,一手十般断天刀,但剑是剑、刀是刀,各成一路,可也相得益彰。与龟忍神剑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难度似乎更高。
跑了一个时辰,必定香汗淋淋。许多悲将自己扒得只剩下一件齐膝长的黑色肚兜,然后轻盈地跳着跳着跳向另外一栋小木楼。两栋小木楼相距不过十丈。小木楼里亮起了灯。窗子里又出现了妖娆的身姿,前凸后翘,左摇右摆,像是在自我陶醉。
而墨自杨满脑子里飘的都是那一件奇特的黑肚兜,因为它让她发现许多悲的肌肤白得透明,仿佛是空的;还有一副不输给任何美好青春的好身段,尤其是那臀,刀剑架在上面是不会往下掉的。
许多悲是一个白得透明的大美人。墨自杨日后将见到恢复容貌的留春霞,但她还是果断地认为许多悲最美。如果她也能领略到李腾空的不老传奇,她还是会果断地认为许多悲最年轻。
除外蕴育,岁月没有在许多悲身上留些任何一丝不良痕迹。
不过她哪里会知道自己却是许多悲心目中的第一美,尽管在此之前两人只打了一个照面——刚抵达绿洲的时候,许多悲高傲地走过,墨自杨发现她的眼睛美出了水,可以清晰地看到绿洲上的一切。
崔花雨也没睡着。她试图描绘出心中魔根的样子。
墨自杨问:“假如这绿洲是你的,你最想跟谁在一起?”
“四季歌。”
“只能选择一个人。”
“二姐脑子清奇,先选一个来看看。”崔花雨耍混。
不料墨自杨不介意:“我选芽儿。”
“为什么?因为他孤苦伶仃?”崔花雨一坐而起。
“不,因为他百毒不侵。”
“说直白些。”
“百毒不侵就是无毒,无毒就是无公害,跟这绿洲一样。他不会给绿洲带来一滴滴痛苦。”
“只有他一人无公害不够啊。你呢?”
“我呀?我保护他呀。濒危动物都需要保护。”
“妖精。妖精的逻辑。照你这么说,我也能保护。”崔花雨呼地就是一拳过去。墨自杨闪开,嘿嘿一笑:
“还是龟忍大拳头厉害,让给你算了。”
崔花雨脸火辣辣地烫,躲进被窝。墨自杨说:
“不过有个条件。”
崔花雨呼地又坐起:“你还真把绿洲当成自家的了?”
“对哦,我怎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呢?”
“哼,有什么事儿直说吧。”
“帮姐抢回断天刀与弱水剑。”
“咱家的东西,直接要回来不行吗?”
“人家不一定给。再说了,抢比较有意思。”
“抢就抢。但二姐也不用费半天功夫才绕出一个‘帮’字,是见外了,还是想方设法拿我取笑?”
“你喜欢芽儿天经地义,有什么好取笑的?你说一秋池也喜欢他,你又说一秋池跟你说红彦彦也喜欢他。还有那个神秘的小姐姐,肯定也喜欢他。”墨自杨说着钻进被窝:“人见人爱有什么好取笑的?”
“求你啦,说正经事儿。”
墨自杨正正经经地说:“咱是亲姊妹,妹妹跟着姐姐抢是应该的,不叫帮,而妹妹个人抢呢,才叫帮。”
“让我个人去抢?”崔花雨傻了,这回傻到了骨子里。
“睡觉。睡眠真的很重要,姐姐我深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