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比死亡更沉重的,是这种被惊愕冻结的寂静。
几十双眼睛黏在诺斯身上,像在看一具突然开始说话的尸体,篝火摇曳的光影在他平静的脸上跳动,却照不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屠夫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他盯着诺斯,又瞥了一眼捂着手臂哀嚎的手下,眼中的凶光逐渐压过了诧异。
权威被挑战,在这片废墟里,是比饥饿更直接的死亡信号。
“新人……”屠夫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你想当英雄?还是想早点投胎?”他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靴子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身后的几个核心打手也反应过来,呈半圆形围了上来,手里的家伙闪烁着寒光。
紧张的气氛瞬间拉满,如同绷紧的弓弦。其他幸存者下意识地后退,腾出空间,他们眼神复杂,有惊惧,有麻木,也有一丝极其隐蔽,甚至是期待看到鲜血的兴奋。
在这里,任何波澜都是乏味绝望生活的调剂,哪怕是死亡戏剧。
诺斯没有动,他甚至没有去看围上来的打手,目光依旧停留在二楼那个少年身上。
少年也惊呆了,握着螺丝刀的手抖得不那么厉害了,只是茫然地看着下面这个为他出头的神秘人。
“英雄?”诺斯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那东西比压缩饼干还不实用。”
他缓缓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屠夫,嘴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但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
“我只是觉得……”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一个能把塑料娃娃当成妹妹来守护的脑子,比一个只会抢罐头的脑子,更有意思一点。毁掉前者,有点可惜!”
这话像一块冰,砸进了人群。不是因为逻辑,而是因为那种完全超脱于生存法则之外的评判标准。
在这里,衡量一切的价值是生存,“是食物,是水。”而那是什么鬼东西?
屠夫也被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噎住了,他预想了反抗、求饶、或者直接开打,却没想到对方给出一个如此……荒谬的理由。
这感觉就像你用尽全身力气打出一拳,却打中了一团虚无的雾,“你他妈的在耍我?”屠夫暴怒,脸上的刀疤都扭曲起来。
“不……”诺斯的目光扫过那些蠢蠢欲动的打手,最后落回屠夫脸上,“我是在给你一个选择,继续去抢那个箱子,或者,在这里和我,还有这个‘有意思’的小疯子,浪费体力。
广播说了,‘存活至礼物开启’的才有配额。你们确定要在这里提前消耗?”
他的话语像一条冰冷的蛇,钻入每个人的理智,对啊!箱子还在那里滴滴作响,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提前内耗,无疑是愚蠢的。
诺斯没有展现压倒性的力量,他只是轻轻拨动了利益的天平。屠夫脸上的怒气未消,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权衡。
他是个恶棍,但不是纯粹的傻子。诺斯表现出来的冷静和诡异,让他心生忌惮。而且,对方的话戳中了要害,现在最重要的确实是那个箱子。
“哼!”屠夫重重哼了一声,强行压下火气,阴狠地瞪了诺斯一眼,“小子,我记住你了。这事没完!我们走!”他一挥手,带着大部分手下冲向中央的金属箱,一场冲突,暂时被延后了。
人群呼啦一下跟着屠夫涌向箱子,只剩下诺斯,以及二楼那个不知所措的少年。
诺斯这才慢慢走上摇摇欲坠的自动扶梯,来到二楼。少年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把娃娃护得更紧,螺丝刀对准诺斯。
“你……你想干什么?”少年的声音带着颤音。
诺斯没有靠近,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在那个残破的娃娃上。娃娃脏兮兮的裙子,空洞的眼窝,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诡异。
“她叫什么名字?”诺斯问,语气平常得像在问天气。
少年愣住了,戒备心被这个奇怪的问题冲淡了一些。“贝拉……”他小声说,低头看了看娃娃,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温柔,与他所处的环境格格不入。
“贝拉”诺斯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很好听的名字。”
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试图安慰或招揽,只是转过身,倚靠在断裂的栏杆上,俯瞰下方为金属箱而骚动的人群,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少年看着诺斯的背影,紧张的情绪慢慢缓和,但困惑更深了。
这个人救了他,却不要感谢,也不图回报,甚至对他的“妹妹”表现出一种古怪的……尊重?
就在这时,下方的金属箱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箱盖弹开了。
没有预想中的怪物,也没有陷阱。箱子里整齐地码放着十份生存配额,水和高能饼干。
然而,箱盖内侧却用猩红的字体写着一行规则:“配额有限,心生贪婪,最终持有者,方得生存。”
一瞬间,短暂的联盟彻底崩碎,刚才还并肩冲进来的“同伴”,瞬间变成了红眼的死敌。
“怒吼声、惨叫声、骨头断裂声和利刃入肉的声音骤然爆发,比任何野兽的厮斗更加残酷。”人性中最后一点伪装被彻底撕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掠夺本能。
屠夫凭借狠辣和人多,率先抢到两份,但立刻遭到了更多人的围攻。
那对母女,母亲试图护着女儿抢到一点食物,却被一个壮汉粗暴地推开,女儿吓得大哭。
几个年轻人组成临时小队,背靠背抵抗,但很快在混乱中被冲散……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盖过了之前的腐臭。
诺斯在上面静静地看着,像欣赏一出编排拙劣但演员卖力的戏剧。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厌恶,也无愉悦,只有一种极致的冷静。这种场面,他见过太多了,甚至比这更“精彩”的都有。
但这一次,他的余光瞥见了身边的少年,少年也看到了下面的惨状,脸色惨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紧紧抱着叫“贝拉”的娃娃,把脸埋在那破烂的布料里,不敢再看,这是一种未经雕琢且纯粹的恐惧与不适。
诺斯心中那点“趣味”又升腾起来,他忽然想知道,将这株在血腥土壤中生长出来扭曲的“柔弱”,暴露在更直接的残酷下,会怎么样?
他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少年耳中:“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拼命想活下去的世界,为了几块饼干,可以轻易地把同类撕碎。”
少年浑身一颤,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泪水和不理解。
诺斯继续用那种平淡的语调说:“你觉得,你的‘贝拉’,在这种地方,能保护你多久?或者,你又能保护她多久?”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少年赖以生存的幻想壁垒。
他低头看着怀中残破的娃娃,又看看下面地狱般的景象,巨大的绝望和茫然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下方战局突变,一个一直被忽略且瘦小如同老鼠的男人,趁着屠夫被人缠住,猛地扑向屠夫放在脚边的一份配额,抓起就跑!
“妈的!找死!”屠夫暴怒,一钢筋砸翻了面前的对手,转身就追。那瘦小男人慌不择路,竟然朝着诺斯和少年所在的二楼扶梯跑来!
屠夫在后面紧追不舍,眼中只有那个敢偷他食物的“老鼠”。瞬间,战火被引到了二楼。
瘦小男人连滚带爬地冲上来,看到诺斯和少年,愣了一下,屠夫也已经追到,杀气腾腾。
“把食物放下,留你全尸!”屠夫低吼,瘦小男人绝望地看了看手里的配额,又看了看堵在眼前的诺斯和旁边的少年。突然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猛地将那份配额朝着少年狠狠扔了过去!
“给你!都给你!!”他尖叫着,企图祸水东引。
那份用透明包装裹着的,象征着生存希望的水和饼干,划出一道弧线,落向少年脚边。
刹那间,所有的目光……屠夫和瘦小男、甚至楼下一些暂时停手的人的,都聚焦在了少年,以及他脚边的那份配额上。
空气再次凝固,少年看着脚边的食物,像看着一条毒蛇。他抱着娃娃,不知所措。
屠夫的目光从食物移到少年身上,又移到一直沉默的诺斯身上,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看来,你的‘有意思’,现在变成我的了!”
诺斯终于从栏杆上直起身,他看着屠夫,又看了看脚下那份引发血案的配额,最后目光落在少年苍白惊恐的脸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你看……”他对少年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希望这东西,有时候比绝望更致命。”
现在,压力完全来到了诺斯这一边。他之前的介入,此刻迎来了最直接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