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被扔过来的生存配额，静静地躺在满是灰尘和干涸血渍的地面上。透明的包装袋下，清澈的水和深色的压缩饼干，此刻比任何珠宝都更耀眼，也更致命。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二楼平台脆弱的平静。
屠夫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从诺斯脸上刮过，最终钉死在那份配额上。他的狞笑扩大，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刚才对诺斯的那一丝忌惮，在绝对的利益或者说，是维护权威的必要性面前，被更原始的暴戾压倒了。
在他看来，诺斯之前的冷静不过是虚张声势，现在局面简单了，要么交出食物和那个小疯子，要么死。
“新人，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屠夫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他晃了晃手中那根沾着新鲜血迹的钢筋，“滚开，或者，和你的‘有意思’一起变成肉酱。”
楼下短暂的厮杀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停滞了片刻，所有人都仰头看着，喘息着带着伤眼神复杂。
他们既是观众，也是潜在的秃鹫，等待着上方争斗的结果，随时准备扑下来分一杯羹。那对母女蜷缩在角落，母亲死死捂住女儿的嘴，不让她哭出声，自己的眼中却满是绝望。
少年“贝拉”浑身抖得如同筛糠，那份近在咫尺的食物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灭顶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看向诺斯，这个唯一站出来为他说话的人，眼中充满了求救的信号，却也掺杂着不相信。他不相信任何人会为了他和一个娃娃，真正对抗屠夫这样的恶魔。
诺斯终于动了，他没有去看屠夫，而是缓缓弯腰，捡起了脚边的那份配额。
他的动作很慢，甚至带着一种优雅的随意，与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包装袋在他指尖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屠夫眼中的得意更盛了，果然，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狗屁“有意思”都是假的，这小子怂了。
少年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绝望和一种被背叛的麻木。
然而，诺斯并没有将配额递给屠夫。他直起身，将那份配额在手里掂了掂，仿佛在感受它的重量。然后，他转向了那个面如死灰的少年。
“害怕吗？”诺斯问，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少年嘴唇翕动说不出话，只是拼命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污垢，留下肮脏的泪痕。
“知道为什么害怕吗？”诺斯继续问，像是在引导一个懵懂的学生。
少年茫然地摇头，“因为它在你的手里，或者，在你身边。”诺斯举起那份配额，阳光透过破损的天棚照下来，在包装袋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斑，“希望，对于没有力量守护它的人来说，就是最精准的诅咒。”
话音未落，诺斯的手臂猛地一挥，那份珍贵的足以让两个人为之多活两三天的生存配额，像一块普通的石头一样，被他以一种精准而冷酷的力道，掷向了楼下人群最密集，也是刚才争夺最血腥的区域
划破空气的尖啸声短暂而刺耳，“啪嗒！”
配额落在几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中间，落在那些刚刚还在为了它而自相残杀，此刻正惊愕抬头的人们脚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随即，比之前更加疯狂、更加混乱的抢夺爆发了。
如同将一块鲜肉扔进了沸腾的食人鱼池，“怒吼、尖叫、撕扯、骨头断裂的声音瞬间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人性最后的一层薄纱被彻底撕碎，剩下的只有最赤裸裸的兽性。
有人被推倒，立刻被无数只脚踩踏；有人刚拿到配额，就被背后捅来的刀子攮穿；鲜血像廉价的红漆，泼洒得到处都是，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
二楼平台上，屠夫愣住了。他完全没料到诺斯会来这一手。
这不是屈服，这是最彻底的嘲弄和挑衅，这小子不仅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把所有人都当成了猴子在耍。
“你他妈……”屠夫的暴怒如同火山喷发，他再也顾不上任何权衡，唯一的念头就是将眼前这个装神弄鬼的小子砸成肉泥。
他狂吼一声，抡起钢筋，带着恶风，朝着诺斯的头颅猛砸下来，这一下若是砸实，脑袋绝对会像熟透的西瓜一样爆开。
少年吓得闭紧了眼睛，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然而，诺斯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视觉的捕捉极限，更像是一种预判下的自然偏移。
他没有硬接，甚至没有大幅度的闪避，只是微微侧身，钢筋带着千钧之力擦着他的鼻尖落下，砸在水泥地面上，溅起一串刺眼的火星和碎屑。
屠夫一击落空，重心前倾。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诺斯动了。
他的攻击没有声势浩大，却精准、高效得令人胆寒。他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只是并指如刀，看似轻描淡写地敲在了屠夫握钢筋的手腕关节处。
“咔嚓！”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屠夫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钢筋脱手落地，他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过去，白森森的骨头茬子甚至刺破了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鲜血汩汩涌出。
但这还没完，诺斯的另一只手已经如同鬼魅般探出，抓住了屠夫因剧痛而伸长的脖子，五指如铁钳般收紧。
屠夫庞大的身躯被他单手硬生生提离了地面，壮硕的双腿在空中无力地蹬踹，因为窒息，他的脸迅速由红转为酱紫色，眼球可怕地向外凸出，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诺斯的脸依旧平静，甚至凑近了一些，看着屠夫那双即将爆裂的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冰冷彻骨的声音低语：“你看，没有希望，就不会害怕，而没有规则……”
他顿了顿，手指微微加力，屠夫的喉咙里发出“咯咯”，濒死的倒气声，“就不会有失望。你的规则，太无趣了。”
说完，他像扔一袋垃圾一样，将屠夫庞大的身躯朝着楼下那片血腥的修罗场扔了下去。
“砰！”
沉重的肉体砸落声，甚至短暂压过了下方的混乱。屠夫的身体砸中了两个正在撕抢的人，筋断骨折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躺在血泊中，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那双凸出的眼睛，至死都凝固着惊骇与茫然。
整个购物中心，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这一次的寂静，与之前完全不同。之前是惊愕，现在则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停下了动作，像被施了定身法。
他们看着二楼平台上那个依旧倚着栏杆、仿佛什么都没做过的身影，阳光勾勒出他看似单薄的轮廓，却在每个人心中投下了如同魔神般的巨大阴影。
轻松写意地秒杀了屠夫……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他到底是谁？”
诺斯的目光淡淡扫过楼下每一个幸存者，凡是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如同被冰冷的毒蛇舔过，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那对母女紧紧抱在一起，母亲看着诺斯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更可怕、更难以理解的存在。
最后，诺斯的目光回到了身边那个已经吓傻了的少年身上。
少年呆呆地看着他，抱着娃娃的手臂僵硬，连哭泣都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和他认知中的任何事物都不同。
他不是屠夫那样的恶霸，也不是那些麻木的幸存者……他更像是……更像是投下这场灾难的……那种存在？
诺斯看着少年眼中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恐惧，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满意的神色。
恐惧，是比希望更稳固的纽带，也是更有趣的观察起点。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少年怀里的娃娃，而是轻轻拂去了少年肩膀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
“现在，”诺斯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贝拉’安全了，至少，暂时是。”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购物中心外那片灰暗、绝望的废墟世界。
“而游戏，才刚刚进入我觉得有意思的阶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