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内静得可怕,只有日光灯的电流声在空气中嗡嗡作响。
学生们死死盯着试卷,表情从最初的愕然变成了茫然和焦躁。
那道作文题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横亘在他们面前:“请结合任意一首唐诗,论述其对当代青年精神成长的意义。”
对这群早已习惯了标准答案和模板化写作的学生而言,这题目无异于天书。
更诡异的是试卷本身,纸张泛着一种不祥的病态微黄,斑斑点点的霉迹若隐若现,一股陈腐的霉味刺入鼻腔,让人的思绪也跟着滞涩起来。
前排的小满,那个全班最敏感的女孩,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她双手死死抱住头,身体微微颤抖,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字:“脏……这墨气好脏……有人往纸上喷了‘忘言雾’!”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苏绾耳边响起。
忘言雾!
她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词,她只在母亲留下的守卷会古籍防护手册中见过。
那是一种用特殊药材与怨念之墨混合而成的禁术,无色无味,一旦附着于纸张,便会散发出一种干扰性的“污秽墨气”。
它不会损伤身体,却能精准地侵蚀书写者的文化感知力,让人思维僵化,灵感枯竭,面对文字时,如隔云端,只见其形,不解其意。
这根本不是一场考试,而是一场针对“诗性思维”的精准绞杀!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砚的眉心也猛地一跳。
他没有苏绾那样的家学渊源,但他拥有更直接的手段。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试卷边缘,那冰凉粗糙的触感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系统,启动‘史海钩沉’,扫描试卷原料!”他在心中默念。
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淡蓝色数据流瞬间扫过卷面。
【扫描完成。】
【材质分析:劣质木浆纸。】
【添加物检测:检测到高浓度工业漂白剂残留,混合未知化学抑制剂成分……成分功能模拟:压制大脑神经活跃区,削弱联想与共情能力。】
【系统判定:疑似人为技术干预,旨在阻断深层文化思维生成。】
果然如此!
李砚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
无论是玄之又玄的“忘言雾”,还是冷冰冰的化学抑制剂,目标都只有一个——让所有受过文化熏陶、内心尚存一丝诗意的学生,在这场考试中集体失常,变成一群只会背诵标准答案的机器。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监考席。
陈副校长正低头假装整理文件,但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和躲闪的眼神,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他知道,但他无力阻止,甚至……他也是这计划的一环。
李砚收回目光,不再指望任何人。
他拿起笔,笔尖在草稿纸的角落里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三个凌厉的字迹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划掉。
反制法。
就在这时,一张小纸团悄无声息地从邻座滚到了他的桌下。
李砚用脚尖勾过来,瞥了一眼,正是苏绾清秀的字迹。
苏绾没有看他,她表面上正蹙眉苦思,一只手却在课桌下悄然打开了自己的笔袋。
那里面没有寻常的考试用笔,只有一支通体温润如玉、笔杆上刻着细密风纹的毛笔——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听风笔”。
她拧开一个随身携带的迷你墨水瓶,瓶中装的并非普通墨水,而是清澈如泉的液体。
这是她从祖宅后山带回的“净墨泉”之水,传说能洗涤一切墨污。
苏绾用听风笔的笔尖蘸了蘸泉水,飞快地在自己桌角,一个无人注意的死角,划下了一道旁人无法理解的符纹。
符纹亮起一瞬即逝的微光,一股清凉之意直透脑海。
刹那间,一段被尘封的模糊记忆如潮水般涌现——祖父苍老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绾绾,记住,我们苏家的血脉,是为守护文脉而生。若有朝一日,你遇到最恶毒的‘墨污试’,切记,孤木不成林,独音不成曲。可用双诗共振之法,以浩然之气,破宵小之术。”
双诗共振!
她立刻明白了破局的关键。
她需要一个同样拥有强大“文气”的人,与她同步书写同一首蕴含磅礴力量的诗篇,形成共鸣场,用纯粹的诗意能量冲垮这弥漫在考场的“忘言雾”!
而整间教室,不,整个学校,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李砚!
她迅速写下那张纸条,传了过去:“写《将进酒》,让我同步感应。”
李砚展开纸条,只看了一眼,便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一丝一毫的言语,却瞬间达成了最深层次的默契。
他缓缓点头,
“当——!”
考试正式开始的铃声,如催命符般响起。
周围的同学发出了绝望的叹息,有人开始胡乱地在作文格里填写一些干巴巴的名词解释,有人则干脆放弃,趴在了桌子上。
李砚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笔。
他没有立刻开始答题,而是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的气势在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刚才的他是一块沉静的磐石,那么此刻,他就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与此同时,苏绾也垂下眼帘,左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试卷上,指尖下的“听风笔”微微发热,仿佛在与她的心跳同频。
就是现在!
李砚猛然睁眼,笔尖如剑,悍然落下!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第一个字落下,一股无形的磅礴气韵便从他的笔尖喷薄而出。
几乎在同一时刻,苏绾在自己的卷首,用净墨泉水写下了完全相同的句子。
她的笔迹在纸上迅速蒸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一股同样浩瀚而灵动的文气,却如清泉般涌出。
两股文气,一股阳刚霸道,一股阴柔纯净,在狭小的教室空间里悍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却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振。
嗡——!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波纹以两人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奇迹发生了。
坐在李砚身后的体育生大壮,原本正抓耳挠腮,满头大汗地盯着“唐诗”二字发呆。
突然,他感觉太阳穴一阵清凉,仿佛被夏日山泉洗过一般。
脑海中那些模糊的、被老师硬塞进去的诗句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来人……”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这句诗,一股莫名的豪情涌上心头,他居然下意识地提笔,在试卷上写下了一段关于自信与豁达的赏析,文笔虽然粗糙,但情感却前所未有的真挚!
角落里的小满,原本被“污秽墨气”折磨得几近崩溃。
那股共振波纹拂过,她抱住头的手缓缓松开,眼神恢复了清明。
她怔怔地看着试卷,脑海中浮现的不再是脏污的墨迹,而是一片皎洁的月光,一个月下独酌、举杯邀月的白衣诗人。
她颤抖着握住笔,平生第一次,完整地写下了五个连贯的句子,每一个句子,都是一幅关于李白与月亮的绝美画面。
整个考场的气氛,在悄然间逆转。
越来越多的学生从那种思维凝滞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他们手中的笔尖,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自动而流畅地在纸上滑动。
原本卡壳的思路豁然开朗,那些曾经背诵过的诗句,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化作了鲜活的画面、激昂的情感和深刻的哲理,源源不断地从笔下流出。
监考席上的陈副校长,愕然地抬起头。
他感受不到那玄妙的文气共振,却能清晰地看到考场上发生的诡异变化。
那种绝望的死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而激昂的书写氛围。
他看着那个叫李砚的少年,笔走龙蛇,神情睥睨,仿佛他写的不是考卷,而是一篇即将传世的檄文。
他又看向那个叫苏绾的女孩,她安静地书写着,眉宇间带着一种超然的宁静,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陈副校长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他们,可能招惹了两个了不得的存在。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教务处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紧急召开的阅卷组会议上,语文组组长,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师,正拿着一叠数据报告,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不可思议……简直是闻所未闻!”他激动地汇报,“全年级语文平均分比去年同期提高了8分,而其中,‘传灯社’成员的平均分,竟然高出年级均值整整23分!尤其是作文部分,几乎全员高分,出现了大量极具思想深度和个人见解的原创诗评,情感真挚,文采斐然,完全不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个数据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副校长,脸色变幻不定,良久,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站起身,声音沙哑地说道:“也许……我们一直都搞错了方向。不是那些所谓的‘传统文化’影响了学习,恰恰相反,是文化,拯救了这些被我们差点放弃的孩子。”
陆校长听完报告,又看了一眼陈副校长复杂的表情,重重地一拍桌子,当众宣布:“我决定,下周起,立刻恢复‘传灯社’的一切活动资格!不仅如此,教务处立刻拟定方案,增设‘诗意写作’实验班,由李砚和苏绾同学担任助教!”
当晚,图书馆三楼那条刺眼的警戒线,被悄然拆除。
头发花白的老周,带着一份文物局特批的红头文件,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气质严谨、戴着白手套的专业修复师。
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老周亲手打开了那个尘封已久的“诗心匣”。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匣中之物——一枚古朴厚重、刻有“贯通”二字的青铜印章,稳稳地放入了展柜最核心的位置。
新的标签很快被贴上:“唐代诗魂共鸣器(仿制品),用于青少年文化感知力恢复性研究。”
李砚没有进去,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图书馆外的阴影里。
怀中,那支从老周那里得来的“遗墨”笔,正自发地轻微鸣动,传来阵阵温热。
与此同时,一道淡蓝色的系统提示,最后一次在他眼前闪烁。
【阶段性任务“文脉守护”完成,功德值+1000。】
【当前功德值:4830。】
【检测到守卷人血脉共鸣能量残留,宿主是否选择融合‘听风笔’逸散能量,尝试突破至下一境界——‘贯通境’?】
李砚没有立刻选择,他抬起头,望向远处一扇明亮的窗口。
苏绾正伏案奋笔,似乎在整理着什么。
柔和的灯光下,她眉心处,一抹极淡的金色纹路若隐若现,那正是苏家守卷人血脉彻底觉醒的印记。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还没完呢……”
这次胜利,看似完美。
但李砚清楚,将如此强大的力量公之于众,就像在黑暗的森林里点燃了一支巨大的火炬。
它驱散了眼前的迷雾,却也向森林深处所有的猎手和窥伺者,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真正想要掐灭这缕文脉之火的人,绝不会就此罢休。
真正的传承,才刚刚开始。而真正的风暴,恐怕也已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