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林凡僵在原地，全身的肌肉紧绷，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去，留下冰冷的恐惧。他死死盯着斜对面四楼那扇窗户，窗帘纹丝不动，后面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安静得可怕。
刚才那一下晃动，是风吗？还是……里面的人在他转头凝视的瞬间，迅速隐匿了身形？
他无法确定。但那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黏腻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强烈。这不是错觉，不是神经过敏。有一双眼睛，就在那片黑暗后面，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怎么办？
冲上去？他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面对未知的危险，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报警？说什么？我感觉对面楼有人看我？警察只会当他产生了幻觉。
站在原地对峙？这除了消耗自己的勇气，毫无意义。
几秒钟内，无数念头在林凡脑中翻滚。最终，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脚步甚至刻意放缓了一些，用略显疲惫的姿态，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单元门。
踏入楼道的阴影，隔绝了外界可能的视线，他几乎虚脱般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心脏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声控灯因为他的进入而亮起，昏黄的光线洒下来，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
他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楼道外，只有夜晚寻常的风声和远处模糊的车流声。没有脚步声，没有异常的响动。
但他知道，那双眼睛的主人，可能还在看着这栋楼的出口。
林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回家。如果对方知道他的具体住处，回家就等于被堵在笼子里。他需要观察，需要确认。
他蹑手蹑脚地沿着楼梯向上走了半层，躲在一扇通往杂物间的门廊阴影里，从这个角度，可以通过楼梯拐角处一扇狭窄的气窗，勉强看到斜对面那栋楼的一部分，包括那个四楼的窗户。
他像一尊雕塑般潜伏在黑暗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楼道里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声控灯熄灭了，黑暗彻底包裹了他，只有气窗外透进一点微弱的光。
五分钟，十分钟……那扇窗户没有任何变化，窗帘紧闭，死气沉沉。
就在林凡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看错了，或者对方已经离开时，变化发生了。
那扇窗户的窗帘，靠近边缘的位置，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被风吹动的那种自然的摇曳，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人为的拨动，仿佛有人用指尖挑起一条细缝，向外窥探。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红色光点，在那一线缝隙后面，极短暂地亮了一下，随即熄灭。
烟头！果然是烟头！
林凡的呼吸骤然停止。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被彻底粉碎。那里确实有人，而且对方似乎并不十分在意被他发现，甚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用这种方式确认他的存在，或者说，确认他是否已经回家。
一种巨大的愤怒和屈辱感，混杂着恐惧，涌上林凡的心头。他像一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猎物，而猎手正悠闲地在不远处吞吐着烟雾，欣赏着他的惶恐不安。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他要上去看看！至少要看清对方是什么人，哪怕只是惊走对方，也要打破这种完全被动的局面。
他小心翼翼地退下楼梯，没有惊亮声控灯。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走出了单元门，但并没有走向自己这栋楼的入口，而是脚步一转，快速绕向小区内部的道路，目标直指斜对面那栋楼。
夜晚的小区绿化带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借着树木和建筑物的阴影，压低身子，快速而无声地接近目标楼栋。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踩在紧绷的神经上。他知道这很冒险，但被未知的恐惧日夜折磨，比面对已知的危险更让人崩溃。
他顺利进入了那栋楼的单元门。楼道里同样安静，空气中漂浮着老旧楼宇特有的潮湿气味。他看了一眼信箱，四楼似乎只住着两户人家。他放轻脚步，一步步向上走去。
来到四楼，楼道里一片漆黑。他不敢开灯，只能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勉强视物。两扇防盗门紧闭着，一扇门上贴着褪色的福字，看起来像是正常住户。另一扇门，也就是正对着他家的那一户，门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标识，门把手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
就是这里了。
林凡屏住呼吸，将耳朵轻轻贴在冰冷的铁门上。里面寂静无声，听不到任何动静。他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想要敲门，却又停在半空。
如果里面的人有武器怎么办？如果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楼道下方忽然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很轻，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正沿着楼梯向上走来。
林凡浑身一僵，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是这户的人回来了？还是……另一个人？
他无处可躲！四楼楼道空间狭小，除了这两扇门，只有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根本藏不住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三楼到四楼的转弯平台。
情急之下，林凡猛地扑向那扇贴着福字的门，假装自己是这里的住户，正在掏钥匙开门。他背对着楼梯口，手指在空荡荡的口袋里胡乱摸索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脚步声踏上了四楼的地面，停了下来。
林凡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他的背上，冰冷而审视。他不敢回头，只能维持着掏钥匙的动作，心里祈祷对方只是路过，或者就是这家的住户。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几秒钟后，那脚步声再次响起，却不是走向另一户，而是……径直向他走来！
林凡的血液都快凉了。他几乎要忍不住拔腿就跑。
然而，脚步声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一个略显沙哑、带着些许疑惑的中年男声响起：
“喂，你找谁啊？老刘家今晚没人，出去旅游了。”
林凡猛地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保安制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强光手电，正狐疑地打量着他。是小区夜巡的保安！
一瞬间，林凡有种虚脱般的庆幸，但紧接着是更深的焦虑。他必须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我……我是对面楼的。”林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指了指窗外自己家的方向，“我刚才好像看到这边窗户有反光，以为是着火了或者什么东西，不放心，上来看看。”他急中生智，编了一个还算合理的理由。
保安将信将疑，用手电照了照林凡的脸，又看了看那扇光秃秃的门：“这户？这户空了好几年了，一直没租出去也没卖，哪来的人？”说着，他走上前，用手电照着门把手上的灰尘，“你看，这灰积的，怎么可能有人？”
空置房？
林凡愣住了。那他刚才看到的红点，窗帘的晃动……难道是鬼不成？
“可能……可能是我看花眼了，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林凡连忙道歉，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如果这房子是空的，那刚才的一切怎么解释？难道监视他的人，有这间空房的钥匙？或者，是从别的什么地方在进行观察？
保安见林凡态度诚恳，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嘟囔了一句“年轻人别大惊小怪的”，便打着手电下楼继续巡逻去了。
林凡独自站在四楼空旷的楼道里，看着那扇积灰的防盗门，一股比之前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监视者不在这个预设的观察点。那他到底在哪里？他用什么方式，能如此精准地掌握自己的行踪，甚至能制造出在空房中活动的假象？
这个对手，远比他想象的更狡猾，更难以捉摸。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家，反锁好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疲惫和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但在这片冰冷的潮水中，一个念头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个音乐盒，那张剪报，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恶作剧或巧合。他已经被一个看不见的、能量巨大的对手盯上了。而想要摆脱这种处境，除了找出当年的真相，他别无选择。
逃避，已经没有了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