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高太后传雍王赵颢到慈寿宫见他。
赵颢并未多想,太后传他进宫是常有之事,不过是想与他说些母子间的家常闲话。赵颢在官家面前最值得炫耀的便是太后对他的宠爱。
也因为太后的宠爱,赵颢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更多期许。
慈寿宫内,赵颢陪伴高太后用膳,席间菜肴精致,高太后频频为他夹菜,言语间满是关切。
“颢儿,多吃些,母后年纪大了,每顿饭不能吃得太多。你不一样,正值壮年,正是能吃的年纪,趁年轻多吃些。”
宫中的食物对赵颢来讲并没有多少吸引力,为了让太后高兴,他还是将太后夹给他的菜全部吃了。
吃完后笑着说:“每次来母后这里,儿臣都吃到撑,只怕要不了多久,儿臣会吃成一个大胖子。”
高太后一脸宠溺:“胡说,自从你皇兄即位,你常来陪我,也没见你吃成胖子。”
“那儿臣就多吃些,只要母后高兴。”赵颢说着又吃起来。
高太后看着儿子,眼神里满是欣慰,有意无意地说:“听说灵悦那丫头本来中意的人是萧家三郎,你为何偏偏要给他订下萧家二郎?”
赵颢闻言,放下刚要夹菜的筷子:“灵悦找过母后?”
“她来过,向我说了她心里真正喜欢的人,可她很懂事,也懂得圣旨已下,一切无法挽回,逼着自己接受不合心意的婚约。”
“灵悦年纪轻,不谙世事,对一些公子哥动心实属正常。可作为她的父王,要为她的一生考虑。萧家三郎儿臣瞧不上,再说他对灵悦无意,故而选了萧家二郎。萧家二郎不仅从小心有灵悦,还有战功,灵悦嫁给他最合适不过。”
高太后用目光研究儿子的表情:“那日你前来向母后讨要圣旨,母后满心欢喜,没想那么多,便出面向官家说了此事。官家向来孝顺,二话不说写下圣旨,若他知道这圣旨不符合灵悦的心意,恐怕会怀疑母后别有用心。”
赵颢瞬间明白母后用“别有用心”暗示他,他被吓到,难道母后发现了什么?赵颢赶快起身跪下。
“母后,儿臣并没想那么多,一心只想着对灵悦好。”
见儿子已理解她的意思,高太后笑道:“怎么说着说着就跪下了?快起来,母后又没有怪你,只是往后做事不得欺瞒母后,省得母后帮你把事做了反而自责不已。”
赵颢连忙起身,低声应道:“儿臣记下。”
“快坐下,继续吃。”待赵颢坐定后,高太后有意向儿子说,“那盘肉丸你还没动,尝一个。”
赵颢很听话地夹起一个丸子,放入口中细细嚼着。
待他吃完,高太后笑着问道:“味道如何?”
赵颢赞道:“咸甜适当,肥而不腻,味道鲜美,入口即化。”
高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缓缓地说:“盘子里一共有二十个丸子,宫里的厨师很细心,每个丸子的肉馅都要过秤,必须保证分量完全一致,再做成外形一模一样的丸子。而你偏偏夹了刚刚吃下的那一颗,可知是何道理?”
赵颢微微一愣,随即明白,母后让他吃丸子原来是有道理要讲,他乖乖回道:“不过是因这颗丸子离儿臣近些,容易夹。”
高太后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除了方便夹取外,还在于自然而然,不会让人觉得刻意为之。若你夹旁边的,或是将筷子伸长到另外一边去夹,既刻意也失去礼数。饭桌上一举一动要讲究礼数,朝堂之事更是如此。”
赵颢心里有些紧张,看来太后开始怀疑他给灵悦定下萧景文的用心:“儿臣愿闻其详。”
“我大宋历来讲究‘父死子继’,仁宗无子,也要过继你父皇,后你父皇即位,你皇兄是长子,理应成为储君,一切自然而然,不违背正统,故而不会引起他人非议。当今官家之后必然由其子承继,我大宋江山只会这么一代又一代传下去,决不允许旁生枝节。”
“儿臣明白,儿臣定会与母后站在一边,也会协助皇兄维护好正统。”
见雍王已听明白,高太后用温和的声音说:“你明白便好。”
这是赵颢陪高太后用过的最艰难的一次午膳,回雍王府的路上,他一直思忖太后不可能仅仅因将灵悦许给萧景文就想到他觊觎皇位,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带着不安的心情回到府中,屁股还没坐热,赵孝纪匆匆进来递上一封密信小声禀报:“父王,江陵府那边飞鸽传书,急需一批物资。”
赵颢打开瞧了一眼,打开香炉的盖子,将密信放进香炉烧掉。
“今日太后请我入宫,说了好些话,提到‘别有用心’‘父死子继’‘维护正统’,恐怕她已开始怀疑。”
赵孝纪紧张过后,随即分析道:“太后仅是怀疑,并没有确凿证据,父王不必担忧。”
赵颢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缓缓道:“往后行事需加倍小心,此次运送物资去江陵府务必谨慎行事,绝不可露出半点马脚。”
“儿子一定会小心谨慎。”
“不,为了稳妥,你不能亲自去,需另选一人。”
赵孝纪在脑中搜索着:“向江陵府运送物资必须选可信之人,想来想去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是儿子最合适。”
赵颢沉吟片刻,低声道:“可靠不可靠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我们父子知根知底,还不容易引起太后和官家注意,还能确保物资安全。”
赵孝纪略一思索,忽然想到一人:“儿子倒想起一人。”
“谁?”
“萧景翊。”
赵颢赞赏道:“他的确是绝佳人选,一个太学生不会引起太后和陛下注意,萧远德又不在,没人帮他分析此事的利弊,那小子年纪轻轻,恐怕不会想那么多,说不定还会觉得帮为父办事十分荣耀,关键是他有一身功夫,可确保物资安全送达。”
“恐怕他会以学业繁忙给推脱掉。”
“你只管告诉他送了这批物资,明年春闱他定能进三甲。”
“儿子这就去找萧景翊游说一番。”
今日父王进宫陪太后用饭赵灵悦是知道的,她想搞明白自己在太后奶奶面前隐晦蛊惑是否起到作用,待父王一回来便匆匆赶来拜见。
可大哥在里面,恐怕两人会说些不想被他人听到之事。于是她在府内的园子里逛了一会儿,见大哥匆匆出去后,才来拜见父王。
“父王,您可是刚从太后奶奶那里回来?”
赵颢见女儿前来,她的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说明已从心里认下这段姻缘,刚要以笑脸相迎,想起今日太后话里有话,正是因为这位女儿去了趟宫里,也不知她在太后面前都说了什么,便收起笑容。
“灵悦来了,父王正好有事问你。”
赵灵悦像往常一样坐在父王身边:“父王怎么看上去不高兴?难道被太后奶奶批评了不成?”
“你太后奶奶见到父王只会高兴,何来批评?倒是你,一个姑娘家怎能在太后面前说自己喜欢萧家三郎?”
“事实如此,我为何不能说?父王阻断女儿的好姻缘,还不能让女儿说一下?哼!”
赵颢目光一沉,语气加重了几分:“除此以外,你在太后面前还说了什么?”
父王语气严厉,赵灵悦却开心,说明她给太后的暗示起到作用。
她抿嘴一笑,故意撒娇道:“父王,别对女儿这么凶嘛,女儿只是埋怨父王没有征求女儿意见随意定下萧景文,也没说别的。难道太后奶奶真的批评父王?该不会圣旨要作废?父王才不高兴?”
眼前的女儿在赵颢的眼中不过是一位单纯、骄纵、心思浅薄、一心想嫁给萧家三郎的少女,她哪能猜到他这位父王不为人知的心思?即使多少猜出一些,也不会傻到在太后面前乱说。
赵颢终于面带笑容:“乖女儿,父王没有不高兴,只要你在父王身边,父王天天都开心。”
“女儿出嫁了父王该怎么办?”
“那你就天天回来看望父王。”
赵灵悦现下能够确定的是,太后奶奶已经开始怀疑父王,只要怀疑便会防着,只要防着,父王的理想终有一日会变成幻想。
她有意问道:“我刚才见大哥匆匆出去,他去做什么?”
“帮父王办些正事。”
“灵悦也想帮父王办正事。”
“你有这份心思,父王已开心。”
从父王这里再瞧不出什么来,赵灵悦不想耽搁下去,便起身告辞:“父王,女儿还有事,就不陪您聊了。”
不等赵颢答应,赵灵悦迅速离开,向王府门口跑去。
赵颢无奈地笑了笑:“这孩子,明年都要嫁人了,还如此不稳重。”
侍女语兰跟着郡主往出跑,边跑边问:“郡主急着去哪儿?”
“去追我大哥,你快去命人套辆马车。”赵灵悦不管不顾向门口跑去。
语兰赶快拦住一个下人吩咐他去备车。
她们来到大门口,套好的马车还未过来,语兰喘着气说:“大殿下走了一会儿,恐怕追不上。”
赵灵悦指着门口的下人:“你去问问他我大哥朝哪个方向走的。”
语兰过去问了,那下人说大殿下朝西南方向去了。
这时套好的马车刚好过来,赵灵悦带着语兰迅速上了马车。
语兰向车夫吩咐:“往西南方向走,快一些!”
马车缓缓启动后,快速朝西南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