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村的清晨被一阵哭喊声打破。
村西头的李老栓家传来噩耗——他那在外做货郎的儿子李三郎昨夜没回,今早被人发现死在乱葬岗边缘,死状与之前七人如出一辙:七窍流血,双目圆睁,眼底印着淡淡的摄魂符文。
苏然和林婉儿赶到时,李老栓正抱着儿子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几个村民围在一旁,脸上满是恐惧。
“又是那骨笛声……”有人低声嘀咕,“三郎昨晚说听到笛声想去看看,我拦着他不让去,他非说要找出吹笛人,结果……”
苏然蹲下身检查尸身,发现李三郎的右手紧攥着,掰开后掉出半块玉佩,玉佩上刻着“陈”字。
“这玉佩你认识吗?”他问李老栓。
李老栓泪眼婆娑地摇头:“三郎自小在外地长大,去年才回村,我从没见过这玉佩。”
林婉儿却盯着玉佩若有所思:“这玉佩的样式是五十年前的老物件,上面的包浆很厚重,不像近期才得到的。”
她看向围观的村民,“谁认识姓陈的人家?五十年前在村里住过的。”
人群中一个白发老者颤巍巍地开口:“五十年前……村里确实有户姓陈的,是个外来的货郎,带着老婆孩子住了半年,山洪爆发那天就没再见过,都说被冲走了。”
“他家孩子是不是瘸腿?”苏然追问。
老者愣了愣:“好像……是有点跛,小时候摔断过腿。”
线索瞬间串联起来——瘸腿的黑袍人,五十年前失踪的陈家后人,刻着“陈”字的玉佩,针对村民的复仇……
那个吹骨笛的凶手,果然是当年山洪遇难者的后代。
“李三郎在外地住了多年,为何突然回村?”林婉儿又问。
李老栓哽咽道:“他说收到一封匿名信,说村里藏着他爹的遗物,让他回来取……现在想来,那信就是凶手写的,就是为了引他回来送死!”
苏然心中一动:“匿名信还在吗?”
“在,在他包袱里。”李老栓连忙让人拿来李三郎的包袱,里面果然有一封泛黄的信,字迹与骨笛册子上的笔记如出一辙:“父债子偿,陈家血仇,需用七姓之人的魂魄祭奠,汝父李富贵欠我陈家三条命,速归。”
“李富贵是李老栓的爹,五十年前是村里的里正。”周明在一旁补充,“县志记载,当年山洪爆发前,李富贵组织村民加固河堤,可后来河堤突然决口,才酿成大祸。”
“决口不是意外。”苏然将信折好收起,“凶手认为是李富贵故意让河堤决口,害死了他全家,所以要杀尽当年参与筑堤的七户人家后代。”
他看向李老栓,“除了李家,还有哪六户?”
李老栓报出六个姓氏,其中五个已经有人遇害,只剩村东头的王家还平安。
“王屠户他爹当年是副里正,跟着我爹一起管筑堤的事!”
“不好!凶手下一步会杀王家的人!”苏然立刻起身,“周县丞,带人去保护王家,寸步不离!婉儿,我们再去乱葬岗看看,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
乱葬岗上,昨夜的火堆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烬。
林婉儿蹲在那座新坟前,用剑仔细拨开周围的泥土,发现坟边有几个浅浅的脚印,脚尖朝向坟头,像是有人曾对着坟头跪拜。
“他不仅在复仇,还在向先人‘复命’。”林婉儿指着脚印旁的香烛残渣,“这是祭祀用的‘还魂香’,专门用来告慰枉死的冤魂。”
她突然注意到坟头的草有被翻动的痕迹,“这坟有问题。”
苏然用剑撬开坟头的石板,下面的土果然是新填的。
两人合力挖开坟墓,棺材里除了稻草和布偶,底部还铺着一层油纸,油纸下裹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打开铁盒,里面装着一本日记和几张泛黄的药方。
日记的主人是五十年前的陈货郎,字迹娟秀,记录着他在陈家村的生活:
“三月初七,迁来陈家村第三日,里正李富贵说可帮我租下村头的空房,只是要收双倍租金,罢了,为了妻儿安稳,忍了。”
“五月廿一,阿秀生了场大病,郎中说是风寒,可吃了药总不见好,李富贵说村西的山泉能治病,让我去取水,回来时却见他对阿秀动手动脚,畜生!”
“六月初三,河堤加固到一半,李富贵突然让停工,说上面拨的银子不够了,可我明明看到他把一箱子银子搬进了自家地窖,里面还有副担架,盖着白布,不知道藏了什么。”
“六月十五,山洪来了!河堤在最薄弱的地方决口,那地方正是王副里正负责的路段!我看到李富贵和几个村民站在高处冷笑,他们是故意的!阿秀和孩子被冲走了,我抓住一块木板,却被李富贵用石头砸中腿,推入洪水中……”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沾着暗红的血迹。
几张药方上的字迹与日记不同,是郎中的笔迹,药方旁标注着“陈妻,肺痨晚期,需用百年野山参续命”。
“真相不是故意决堤,是见死不救。”苏然合上日记,声音沉重,“陈货郎的妻子得了肺痨,需要重金买药,李富贵不仅克扣救灾款,还觊觎陈妻,洪灾爆发时故意不救,甚至想杀人灭口。”
林婉儿拿起药方:“肺痨在当时是绝症,就算有野山参也未必能救活,或许陈货郎的妻子早就去世了,被冲走的只是他和孩子?”
她突然想到什么,“李三郎的玉佩刻着‘陈’字,会不会他根本不是李富贵的后代,而是……陈家的孩子?”
这个猜测让苏然心头一震:“你的意思是,当年陈货郎的孩子没死,被李家抱走当亲生儿子养了?”
“很有可能。”林婉儿指着日记里的记载,“陈货郎说孩子摔断过腿,可李三郎腿脚正常,反倒是那个黑袍人是瘸腿——或许活下来的是两个孩子,一个被李家收养,一个流落在外,如今回来复仇,却误杀了自己的亲兄弟!”
就在此时,周明派人来报:“苏捕快,不好了!王家出事了!王屠户的儿子被人绑走了,现场留下一支骨笛,说要我们带李老栓去后山断崖换人质!”
两人立刻赶回村里,李老栓正急得团团转,听说要拿自己换人质,咬着牙道:“我去!当年是我爹造的孽,理应由我来还!”
苏然拦住他:“凶手的目标是你,你去了只会白白送命。我们按他说的去断崖,但要做好准备。”
他对周明吩咐,“你带衙役从后山小路绕到断崖上方,埋伏好,听我信号行动。”
午后的后山断崖,风声呜咽。
黑袍人果然带着王屠户的儿子站在崖边,他依旧穿着黑袍,脸上蒙着黑布,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透着刻骨的恨意。
“李富贵的后人呢?”他声音嘶哑,手里的骨笛对准孩子的脖子。
“我在这里。”苏然向前一步,“但在换人之前,我想让你看样东西。”
他拿出那半块刻着“陈”字的玉佩,“这是李三郎的遗物,他是你弟弟,对不对?当年被李家抱走的孩子。”
黑袍人浑身一震,死死盯着玉佩:“你……你说什么?”
“你爹陈货郎的日记里写着,你小时候摔断过腿,而李三郎腿脚正常,这半块玉佩就是你们兄弟相认的信物。”苏然缓缓道,“你杀的李三郎,是你唯一的亲人。”
黑袍人猛地扯掉黑布,露出一张与李三郎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左脸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不可能……他是李富贵的孙子,是仇人的后代!”他激动地挥舞着骨笛,“我娘被他们害死,我爹被他们推下河,我怎么可能有亲人在仇人家!”
“当年抱走你弟弟的不是李富贵,是你爹的朋友。”林婉儿拿出日记,“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他让货郎朋友若自己遇难,就把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那朋友怕孩子被报复,才谎称是李家的孙子。”
她指着玉佩上的缺口,“这玉佩原本是完整的,你爹将它掰成两半,给你们兄弟各留一半,就是为了让你们日后相认。”
黑袍人颤抖着接过日记,手指抚过上面的字迹,泪水从疤痕旁滑落:“爹……娘……”
就在他心神动摇的瞬间,周明带着衙役从上方冲了下来:“拿下他!”
黑袍人猛地回过神,眼中闪过绝望,突然将骨笛对准自己的喉咙:“爹,娘,我来陪你们了!”
“不要!”苏然飞身扑过去,一掌打落骨笛。
骨笛掉在地上摔碎,里面滚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一看,是几根灰白的头发和半块吃奶的乳牙——显然是他珍藏的亲人遗物。
黑袍人被制服在地,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直流:“我杀了弟弟……我亲手杀了唯一的亲人……哈哈哈……”
夕阳西下,断崖边的风带着寒意。
苏然看着被押走的黑袍人,心中五味杂陈。
这场延续了五十年的复仇,最终以最惨烈的方式落幕,凶手报了仇,却也亲手毁掉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林婉儿将那半块玉佩和布包收好:“至少,他知道了真相,知道他爹不是窝囊的货郎,是个想保护家人的丈夫和父亲。”
周明在一旁叹道:“我会如实上报,请求从轻发落,他也是个可怜人。”
回到村里,村民们得知真相,都沉默了。
李老栓捧着李三郎的尸体,老泪纵横:“是我李家对不起陈家,对不起三郎……”
苏然和林婉儿没有再多留,他们知道,陈家村的伤疤需要时间来愈合。
离开村子时,林婉儿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笼罩在暮色中的乱葬岗,轻声道:“你说,黑袍人制作骨笛的手法,真的是自己学的吗?邪影教的摄魂咒那么隐秘,他一个流落在外的孤儿,怎么会轻易学会?”
苏然勒住马缰,目光深邃:“这正是最可疑的地方。他的册子上记载,骨笛炼制之法是‘影先生’所授,这个‘影先生’,很可能就是邪影教的残余势力,他们在利用复仇者的恨意,培养新的教徒。”
远处的天空阴云密布,像是有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骨笛奇案虽破,但背后的邪影教势力却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然蔓延,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下一桩奇案,又会藏在哪个角落?
前路漫漫,他们的追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