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山关掉电脑屏幕的微光,办公室里最后一点人造光源熄灭,将他彻底抛进落地窗外都市霓虹的阴影里。
指针滑过六点,同事们早已像退潮般消失,他却像一块搁浅的礁石,纹丝不动。
回家?
在省城,他安子山哪里来的家?
那个位于环山别墅区,灯火通明、佣人齐全的“家”,是童家的,是妻子童梦瑶的。
对他安子山而言,不过是契约婚姻的一枚华美囚笼,一个别人眼中艳羡、他却可要可不要的巨大象征物。
他磨蹭着,在空旷的写字楼里游荡。
安子山来到楼下的便利店买了包香烟,坐在地上开始吞云吐雾了起来。
看着玻璃门外车水马龙,每一盏驶过的车灯都像在嘲笑他的无所适从。
直到巨大的电子屏广告牌跳成晚上八点整的数字,他才像被无形的线牵动,慢悠悠起身,走向地下车库。
那台还有九成新的黑色奔驰GLS,静静停在他的车位。
流畅的线条,闪亮的漆面,内部散发着昂贵皮革的芬芳。
这是童家给他的“嫁妆”,一个体面赘婿的标配座驾,也是他在这段关系里最扎眼的标签之一。
他坐进去,启动引擎,低沉的轰鸣在寂静的地库里回荡,像一声沉闷的叹息。
车子汇入夜晚的车河,驶向那个他并不渴望的归处。
路上,车辆不算太多。
安子山维持着中规中矩的速度,行驶在中间车道。
车窗紧闭,隔绝了大部分城市噪音,车内只剩下空调的低吟和他自己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车道两旁的绿化带在路灯下飞速后退,拉出模糊的光带。
别墅区特有的、带着植物清冷的空气似乎已能透过车窗缝隙嗅到一丝。
就在他精神略微放松,手指无意识敲打方向盘边缘时,变故骤生!
左侧车道一台原本匀速行驶的黑色路虎揽胜,毫无征兆地、带着一股蛮横的压迫感,车头猛地向右一甩,强行插进了他正前方的空档!
距离太近,动作太突兀,安子山甚至能看清对方车轮摩擦地面带起的细微烟尘。
那一刻,他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将刹车狠狠踩到底!
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强大的惯性将他死死摁在驾驶座上,安全带勒得胸口生疼。
奔驰GLS的车头在距离路虎车尾不到10公分的地方,惊险地停住!
剧烈的颠簸让车内的物品哗啦作响。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安子山,肾上腺素冲上头顶,血液奔涌的轰鸣盖过了引擎声。
“妈的!找死啊!会不会开车?!”
怒火瞬间烧穿了安子山平日刻意维持的平静表象,他猛地按下车窗,头探出去,朝着前方那台纹丝不动的黑色路虎破口大骂。
然而,那骂声的尾音还未完全消散,更让他头皮炸裂的一幕发生了!
路虎揽胜四扇车门几乎在同一时间“砰”地被推开!
四个身影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动作迅捷得不像人类。
他们体型异常彪悍,穿着深色紧身衣,勾勒出块垒分明的肌肉轮廓,最骇人的是,每个人的头上都套着一个深色的丝袜,五官在紧绷的丝线下面目模糊,只剩下黑洞洞的眼睛部位和扭曲变形的口鼻轮廓,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非人气息。
安子山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都市人的应对预案在绝对的野蛮面前瞬间失效。
他甚至没能升起锁死车门的念头——
这奔驰的“嫁妆”似乎默认了安全,又或者,对方的手段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他因惊吓而僵直的零点几秒内,车门已经被其中一个丝袜头猛力拉开!
那个身影带着一股汗味和皮革混合的浓烈气息,像一堵墙般扑压进来。
巨大的、带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掌,如同铁钳般牢牢抓住了安子山的肩膀和胳膊,力量之大让他瞬间动弹不得。
另一个丝袜头紧随其后,手里抖开一个厚实、粗糙、散发着陈旧麻袋气味的黑色口袋,不由分说地就朝他头上套来!
视野骤然被剥夺,安子山的眼前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粗糙的纤维摩擦着脸颊和耳朵,带来火辣辣的刺痛感,浓重的土腥霉味直冲鼻腔。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放开我!”
安子山终于找回了声音,在麻袋里嘶吼挣扎,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在驾驶座上剧烈扭动。
他能感觉到自己被好几只同样强壮有力的手死死按住,冰冷的硬物(像是枪管?)隔着麻袋顶住了他的太阳穴。
一声沙哑低沉、明显故意变调的冷笑从麻袋外传来,贴得很近:
“嘿嘿,干什么?安先生,别急啊,等会儿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
那声音充满了戏谑和冷酷,像毒蛇的信子在耳边舔舐。
紧接着,安子山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蛮横地从驾驶座上拽起,拖离了相对安全的车厢空间。
双脚离地悬空了一瞬,然后被重重地塞进了另一辆车宽大但拥挤的后排。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属于正常世界的声音。
引擎再次暴躁地轰鸣起来,车辆猛地加速,强烈的推背感将他再次甩在车座上。
黑暗,颠簸,未知。
麻袋的纤维在他每一次急促的呼吸下起伏摩擦。
恐惧如同冰水,混合着屈辱的怒火,在安子山的血管里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