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折钗书】
第三章 金枝雪尽
一 雪灯远照
江上红莲灯渐远，雾浓，火色隐。五人立于冰，冰层下暗流涌，像未散的毒，也像未熄的血。温皎皎回首，金陵城墙在雪幕中只剩一道暗红齿痕，她额前碎发被风挑起，发隙里嵌着雪鸢留下的半枚钩痕——血已凝，却仍作淡紫，像太后亲手盖下的“鸩”印，被人生生剜去一角。青崖以断弦缠住她腕，弦结打的是寒烟旧式——“回魂扣”，扣一紧，血脉便震，震得她清醒：十年雪罪，今日才写到句点，而句点之后，是留白，也是新题。
二 冰下暗河
冰面忽起裂帛声，一条暗缝自莲灯沉没处蜿蜒而来，缝底黑水翻涌——是御沟毒水被雪鸢血引，倒灌秦淮河。长命侧耳，盲左的眼窝沾雪，像嵌了粒冷星：“冰要裂了。”青灯赤足踏缝，足背青筋与毒纹并蓝，他低念佛音，佛音被水声撕碎，却延缓裂缝。五人循灯影退，退向河岸荒苇，苇花被雪压弯，弯作万柄雪剑，剑尖指着帝京，也指着江湖。皎皎每步皆深——她知，自踏出雪窖那刻，金枝已折，枝上每片金叶，都要用血与雪重铸，铸成刀，也铸成灯。
三 鸾仪残旗
河岸积雪埋踝，雪下突现暗红一角——是鸾仪卫旗，旗绣雪面佛，佛泪被血染，泪成赤珠。雪鸢尸身已碎，残衣却紧裹旗杆，像护自己的信仰，也护敌人的归路。皎皎俯身，以凤血匕首割下残旗，旗裂声如旧帛悲鸣。她将残旗折成方胜，方胜内包雪鸢碎钩与自己的断钗屑，血与铁同裹，像包一场未完的决斗。青崖以剑尖挑开方胜，见血内凝一行小字——“母后欲杀你，雪谷之后，是皇城。”字迹被雪水浸，却更红，像太后以血写战书。皎皎合胜，收于袖，抬眼望帝京方向，眸火胜雪：“那便回城，我送她一场雪葬。”
四 归京·白幡为引
除夕昼，帝京九门挂白幡——太后为“病逝”的鸾仪卫首雪鸢发丧，幡白于雪，雪被幡映，像天地同哀，也像天地同谋。五人随雪入城，城禁已松，白幡作引，守兵以为送丧客，不拦。长命推一辆独轮，上覆白布，布下藏兵器与残旗；青灯敲木鱼，鱼声缓，似替雪鸢超度，也替太后敲丧；青崖负琴，弦尽断，却以琴匣藏剑；皎皎披麻戴孝，麻下悬凤血匕首，匕首热，像感应皇城血。队伍至朱雀街，街心设灵堂，雪鸢空棺，棺前供雪面佛，佛泪被雪光映，泛蓝。太后遣使致祭，使立于棺侧，宣读哀册，册曰：“忠魂归国，叛者当诛。”叛者指谁，众人皆知。皎皎俯身，以白幡掩面，幡下却低笑——笑被木鱼掩，像雪底埋火。
五 雪殿·金枝对太后
年夜，太极宫雪殿，太后设守岁宴，宴上火树银花，却掩不住殿角暗蓝毒雾。皎皎请入，独身，披雪鸢残旗改成的白袍，袍角绣断钗纹，像以敌人骨，刻自己名。太后坐帘后，影被雪光映，像巨兽盘柱。她抬手，宫正捧鸩酒，酒泛碧，与雪面佛泪同色。太后冷：“十年期满，叛女当归。”皎皎却笑，笑里带霜：“我来送母后一程。”她抬臂，袖落，露腕上金线——线系五人，线尾藏针，针淬“摧心”终版，是寒烟遗毒，也是她十年自炼。针出，影被雪光放大，像五柄剑，同时指帘。帘动，毒雾散，雾后现雪面佛真身——竟是太后平日手供的小佛，佛泪被换，换成“摧心”原液，一滴封喉。太后惊，起，袖拂案，案翻，鸩酒溅地，地被蚀出黑洞，洞透殿顶，雪落，雪被酒染，成红雨。皎皎趁势，以断钗划破自己掌，血洒佛泪，血与毒同蒸，成紫雾，雾升帘，帘被雾蚀，蚀出太后真容——脸白如纸，唇抖如雀，她第一次怕，怕金枝化剑，也怕雪罪反噬。
六 断钗·血封喉
雾升殿顶，雪被毒染，成紫雪，雪落，像替太后下葬。皎皎以针指太后喉，针近，却被一只冷手抓住——是雪鸢残手，手被宫正斩下，却早藏机关，手骨内藏“雪魄”石，石碎，毒雾再爆，爆成冰蓝，蓝掩紫，像替主人最后护主。皎皎趁雾，以断钗划太后袖，袖裂，露腕，腕上旧疤——是十年前她亲手划的“国”字，字被雪光映，像旧债到期。她抬钗，钗尖抵疤，低语：“母后，国债家债，同归。”语落，钗入腕，疤被血盖，血遇毒雾，瞬黑，黑沿臂爬，爬向心。太后退，退至龙椅，椅被雪光映，像提前的棺材。她抬眼，看帘外，外有雪，雪被风卷，卷成一面白幡，幡上隐现六字——同生共死。太后泪落，泪被雪映，像雪面佛最后泪，泪落，人倒，倒向龙椅，椅响，像棺盖合。
七 雪崩·金枝雪尽
太后倒，殿角毒雾失控，雪被毒染，成黑雪，黑雪落，像替帝京下葬。宫外号角起，是琅琊王率府兵至，兵披白，白于雪，雪被兵映，像替金枝发丧。兵入殿，不流血，只流雪，雪覆毒，毒被雪藏，像罪证被掩埋。皎皎以白幡覆太后身，幡上断钗纹，像以敌人旗，盖敌人骨。她转身，踏雪出殿，殿外雪深，深没膝，她却走得轻，像踏莲。雪光映她额，痕与断钗同形，十年里第一次不疼了，像被雪光治愈，也像被江湖接纳。她抬手，以凤血匕首划破白幡，幡裂，裂成六瓣，瓣瓣随风，像六页船，载雪鸢、太后、寒烟、无咎、旧金枝、旧雪罪，同沉雪海。她负手，立于殿阶，阶下五人候，候她归队，也候江湖新开。雪落，落如纸，纸上无字，却写满——
金枝雪尽，江湖重生。
八 余生·灯再燃
雪殿事毕，五人出京，出不设防——帝室新旧交替，琅琊王摄政，第一道令：废和亲，撤毒楼，雪罪昭雪。城门开，像巨兽张口，却不再咬人。至秦淮，除夕夜，万灯再浮，灯面新字——“金枝归雪，江湖同生”。五人放灯，灯载白幡残片，片被血写“皎皎”二字，字却红。灯远，远入江雾，雾被火映，像替他们照出一条生路，也像替死者照出一条归途。皎皎回身，以断钗划自己掌，掌出血，血滴五人腕，腕上金线成环，环套灯，灯不灭，像替他们续命。她笑，笑里带霜，也带暖：
“此后，我不是金枝，只是六合之一。”
青崖以断弦缠她腕，弦结打“回魂扣”，扣一紧，血脉震，震得她清醒——江湖路远，灯未灭，人未归，各守一方，不负。雪停，火尽，江上风止，止如一声余叹——
灯再燃，人再生，江湖重开，不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