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反唇回击

明公馆前庭

车子终于驶入了明公馆那熟悉而森严的大门，绕过精心打理的前庭花圃，稳稳地停在了主楼门廊前。

引擎熄灭，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仿佛暴风雨前的压抑。然而任谁也没有想到，这场终究要来的风暴，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在门前的夜色中骤然刮起。

车内的三个人，如同三尊凝固的雕塑，谁也没有先动，仿佛在等待着某个信号。

良久，明海那压抑着风暴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却意外地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后的平静，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老爷子病了，情况不太好，现在在家里由医生看着。”

他顿了顿，像是在积蓄力气，然后继续说道：

“一会儿你过去看看他，好好劝劝他，让他安心配合治疗。”

他又停顿了一下，像是经过了某种思虑，才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的病，最忌动怒，以后……凡事多顺着他些，不要再惹他生气。”

明轩猛地抬起头！父亲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都请医生到家里来了？！难怪……难怪哥哥会如此震怒，如此失态！他今天犯下的错，不仅仅是简单的逃课，更是在父亲病重、哥哥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不仅未能分担，反而添了乱子，错过了作为儿子和兄弟应尽的责任！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的自责瞬间淹没了他，让他几乎无地自容。

“对不起……家主……我……我错了……”

他声音哽咽，充满了真切的羞愧和深深的不安。

“你的账，晚点再跟你慢慢算。”

明海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听不出丝毫情绪，面色阴郁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现在，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去陪好老爷子，稳住他的情绪。若是这点事都做不好……”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明轩如蒙大赦，却又感到肩上压力千斤重。他连忙恭恭敬敬的应了声：

“是”

并挣扎着想站起来，然而因为跪得太久，膝盖和脚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酸痛和麻木，让他一时使不上力气。

他咬着牙，强忍着不适，用手撑地，才勉强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

他下车后不敢有片刻耽搁，忍着双腿的不适，踉跄地绕过车尾，小步快走到明海所坐那一侧的车门外，毕恭毕敬地、用微微发颤的手拉开了沉重的车门，姿态是前所未有的谦卑和恭顺，声音低哑地说道：“家主……请下车。”

明海修长挺拔的身影从车内探出，优雅地跨出车门。

他背着庭院里昏黄温暖的灯光，面容隐藏在门廊投下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具体的表情。

他审视着明轩那低眉顺眼、几乎要将自己埋进地里的样子，心中并无多少欣慰之感，反而觉得这刻意表现出来的恭敬里，透着一种令人不快的疏离和深深的惧怕。他淡淡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时，润玉也从驾驶座那边下了车。她看到明轩如此迅捷而卑微地替明海开车门，那副小心翼翼、近乎奴仆的姿态，与她想象中那个哪怕落魄也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少年截然不同。她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好奇和一丝戏谑，忍不住勾起娇艳的唇角，语带讥讽地轻笑道：

“哟~这是哪家的小弟呀？这么乖巧懂事，真是……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喜欢呢。”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夸奖，实则充满了揶揄和挑衅。

明轩开门的动作微微一僵，抬头迅速瞪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恼怒，但他抿了抿唇，终究没敢当场回嘴，只是转回头，继续对明海低声说道：

“家主，那我……我先去看父亲了。”

说完，他就想转身离开这个令他难堪的境地。

“回来。”

明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瞬间如同定身术般钉住了明轩刚刚迈出的脚步。

明轩心头一紧，僵硬地转过身，垂首恭敬地问道：

“家主……还有什么吩咐？”

明海的目光扫过他带着隐忍怒气的侧脸，又看向一旁脸上带着得意之色的润玉，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平淡却带着威压：

“你刚才是什么态度？没听见润玉在和你说话吗？为什么不理人就走？基本的礼貌都忘了？”

明轩只觉得一股憋屈和怒火猛地涌上心头。她那是在好好说话吗？分明是赤裸裸的、带着恶意的嘲笑！他强忍着立刻反驳的冲动，低声辩解道：

“对不起……我……我刚才心急去看父亲，没听清楚楚小姐说了什么……”

“你跟谁说对不起呢？你是对不起我吗？”

明海的声音明显地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悦，

“我让你，去向润玉道歉。为你刚才无视她的行为道歉。”

明轩猛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软肉里，传来尖锐的刺痛感。

巨大的屈辱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抬起眼，看向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漂亮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挑衅的润玉。

“对不起。”

明轩几乎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这三个字，声音低得如同蚊蚋，几乎要被晚风吹散。

“啧啧，”

润玉却故意摇了摇头，拉长了娇滴滴的调子，显然并不满意：

“道歉就是这样的吗？一点诚意都感觉不到呢。海哥哥，你看他，根本就不是真心认错。”

明轩气得胸口一阵发闷，真想冲口而出让她别得寸进尺、欺人太甚！可他的眼角余光瞥见明海那张冷峻得如同大理石雕塑般的侧脸，所有冲到嘴边的狠话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沉默了几秒，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低声呛道：

“那你想怎么样？难不成……还要我跪下来给你磕头赔罪，才算有诚意吗？”

“那也未尝不可呀！”

润玉被他这话激起了好胜心，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带着大小姐特有的倨傲和天真：

“将来我说不定就真的给你做了大嫂呢！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让你现在给我磕个头，先行个礼，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这话如同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压抑已久的火药桶！明轩心中积压的所有憋屈、愤怒，以及对哥哥那份刻骨铭心的孺慕（手足）之情，促使他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抬起头，不再是躲闪和畏惧，而是直接直视着润玉那双充满自信和得意的漂亮大眼睛，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反击的快意：

“就凭你？一个既骄纵任性、又不知体谅为何物的大小姐，也配给我做嫂子？”

他的声音清晰而恢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俏皮和不顾一切的勇气：

“我哥哥才不会喜欢你呢！等你有本事真的追上我哥哥，光明正大地进了我明家的大门再说吧！”

说完他还故意的对润玉扮个得意的鬼脸

然后他根本不看润玉瞬间变得铁青难看的俏脸，也完全无视了明海眼中骤然掠过的震惊与复杂难辨的神情，趁着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尖锐反击说得愣神的功夫，转身拔腿就跑！那速度，快得如同受了惊的兔子，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转眼就消失在了通往主楼大厅的、灯光昏暗的门廊阴影里，只留下一阵急促远去的脚步声。

“你——！！！”润玉被他这番毫不留情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指着明轩消失的方向，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张精心打扮过的俏脸先是涨得通红，随即又转为煞白，眼泪瞬间就在眼眶里汇聚，泫然欲泣。

她猛地转过身，如同寻求庇护般扑向站在原地、脸色晦暗不明的明海，带着浓重哭腔和无限的委屈叫道：

“海哥哥！你看他！你看他说的这都是什么混账话！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说我！他……”

然而，此刻的明海，却被润玉那句石破天惊的“未来大嫂”震得心神俱乱！他对润玉，一直以来都视若亲妹，百般呵护迁就，这固然有她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一面，但更多的，是感念干娘薛思诺的深厚恩情，以及对润玉身后楚天雕庞大势力的微妙权衡。

他从未敢、也从未想过要与她有丝毫超越兄妹的男女之情！此刻被她如此直白地、当众以“未来大嫂”的身份自居，那份突如其来的尴尬和巨大的压力，如同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他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顿时激起了惊涛骇浪！看着扑到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等待他安抚的润玉，他只觉得心乱如麻，手足无措，哪里还有半分心思去细细品味明轩那声久违的“哥哥”，更别提去安抚润玉的情绪了。

“我……我得赶紧去看看父亲怎么样了！”

明海几乎是狼狈地、带着一丝仓皇地挣脱了润玉紧紧抓住他衣袖的手，仓促地丢下一句明显是借口的话，也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逃离了这令人窒息、难以应对的现场，将润玉一个人丢在了空旷而冷清的前庭。

夜风吹拂着庭院中的花草，发出沙沙的轻响，却更衬得这偌大的空间寂静得可怕。

润玉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晚风撩起她鹅黄色的洋装裙摆，看着明海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又想起明轩那番尖锐的羞辱，巨大的委屈、伤心和一种被遗弃的孤寂感瞬间将她吞没，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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