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邓雪的姑姑一直没有结婚,无子无女,对邓雪非常好,视如己出。她给邓雪安排了住宿的地方。以她的能力,解决邓雪的一日三餐没有问题,只是没有大量时间陪她。邓雪已经渐渐成熟,没有提过任何过分或无理的要求,只求一塌能眠,三餐能饱。
没有人知道邓雪在广州的那几个月具体经历了什么,心里到底有多少活动与起伏,她又是怎么度过来的。对于那一节,邓雪从不向任何人提起,包括她从小到大最为贴心知心的衡阳的表妹和在广州相依为命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姑姑。
在那个完全陌生与没有试图融入进去的城市里,她从始至终一个人过着。
一个人吃,一个人睡,一个人无所事事,一个人无聊透顶,一个人打发白天漫长的时光,看着日头从东边升起至西边落下,蝉的叫声萦绕在耳边,由激烈变成嘶哑。
晚上,夜幕降临,万家灯火,工作的男人们回到家,女人们煮好了饭菜,孩子们放学嬉戏打闹,一家人其乐融融围桌而食。然后是男人的打牌看电视的声音,女人收拾桌椅洗碗筷的声音,小孩被逼迫写作业的无奈抱怨的声音,甚至还有喝醉酒走路踉踉跄跄的小伙子们回家的声音,他们在酒精的过度刺激下,用五音不全的喉咙,唱着跑调的不知名的歌儿。
夜深人静,蛙声此起彼伏,七嘴八舌争论着月儿高还是月儿明。邓雪静静地戴上耳机,聆听着心爱的歌曲,从中汲取坚持的信心与生活的勇气。虽然不怎么与别人打交道,也很少出门,但也慢慢学会了一些粤语歌曲。
有时候她也看书,席慕蓉的散文与诗歌,刘墉的生活鸡汤,那些全部读完了,她就翻出学校里的医学书,时不时地读上几页,做点笔记。再之后,她就抄新华字典,由“啊”字抄起至“作”字,也不求学到什么,记住什么,只求光阴在指缝中溜走。
当然,怀孕与保胎的书她必须看,生养育养的书也是不可少,只要是这两个方面的知识,她就会像壮牛看见了青草地,非把它们啃食干净不可。
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去去的日子,浮浮沉沉的喧嚣,都与邓雪无关。次数不多来去匆匆的姑姑,是她生活里唯一的浪花,孕检基本由姑姑在房间里给她做,除非是关键时刻和发生特殊状况,才不得不上医院。
那样的日子很少,肚里的baby非常听话,十分安逸又自然地长着,比春天的小草还让人省心。
最难熬的是刻骨铭心的思念。
算一算,十月份去的长沙,断经一个多月,在耒阳三个月,宝宝已经快五个月了。程伟音信全无,邓雪望穿秋水,每多过一天,她心中的思念就深一分。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是过马路还是做饭,思念从未放过她。它就像一条毒蛇,从她的被子里或背后什么地方伸出来。它有时候会咬她,有时候会撕她,有时候只是轻轻地舔舔她,有时候与她对峙,有时候则完全把她侵入、淹没。它不需要营养,不需要空气和水,越长越大,到后来,已经可以紧紧环绕着她的身体,吞噬着她的思想。
“你太嚣张了!”邓雪看着它露出的长长的舌信,讥笑道“不过我已经有了对付你的法宝。”
邓雪摸摸日渐拱起的肚皮,脸上泛起甜蜜憧憬的微笑。她的神秘法宝就是肚子里的宝宝,她与这个还未出生的宝贝同呼吸,小心地呵护着他。
“你有时候是在转身吗?我已经渐渐感觉到了你的气息。”她看着窗外的草地,自言自语,“你快点长大,到时候我带你见你爸爸。”
在世纪更迭差不多还有半年的时刻,宝宝出生了,邓雪经过漫长蚀骨的痛苦收获了巨大的喜悦。
“快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姑姑端详着宝宝,爱不释手。
“他就跟我姓,”邓雪悠悠地说,“就叫他‘邓成’吧。”
成和程同音,姑姑知道她的含义,也没有多说什么,抱着孩子蹭他的小手儿。
孩子实在太可爱了。邓雪心里升起一缕浓浓的期待,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程伟,你还好吗?
你可知道,我们的小生命诞生了!
28
也许是苦尽甘来,也许是小宝贝的到来得到了老天的照顾,2001年夏季,耒阳市医疗系统预备扩编了。听到这个好消息,邓雪、她姑姑还有母亲都眉开眼笑。这三年来她们从未放弃,一直在打探进医院工作的门路,但都被拒之门外,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经过三个月的备战,邓雪以第四名的成绩成功挤进了医疗系统的大门。回望前尘,她感觉如同做了一场梦,有伤痕累累,也有奋勇拼杀,有跌倒失望,也有孤寂执着。还好如愿以偿,她终于昂首挺胸踏入家乡。虽然是分配到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院,她也知足了。
稳定,爱业,一生所求!
坚守岗位、兢兢业业地工作了差不多一年,邓雪的试用期已过,收入稳定了,邓成由母亲带着,邓雪没有了后顾之忧,她要去寻找自己的另一个人生目标了。
程伟,不管你过得好不好,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要找到你,甚至,我必须带你回来!
2002年暑假,邓雪重新来到了湖南的省会长沙。她知道没那么容易,所以特地安排了年假。尽管她联系了几个同学没有任何程伟的消息,她还是义无反顾。第一站仍旧是长沙一医院,果不其然,一医院已经物是人非,剩下寥寥无几的认识程伟的,都不知他所踪。她转而奔赴程伟的老家。邓雪怕程伟的父母亲隐瞒或撒谎,没有直接进村,下了公共汽车在旁边的一个小卖部打探。
“老板,你好!”邓雪包里带着水,但在小卖部另外买一瓶水,拧开,喝着,“我问一下,你们这姓程的多不多?”
“噢,姑娘是要找人吗?”老板早就听出了她的外地口音。
尽管已经生育,有着二十五六的年纪,但邓雪的身材没有走样,依旧婀娜多姿,样貌也青春张扬,丝毫看不出已为人母。
“是的。”邓雪明眸一笑,“有个叫程伟的,不知道您认识或听说过没有?”
“程伟?”小卖部老板还在思索,老板娘在厨房听到了动静,走了出来:“我们这有三个叫这名的,你问的是哪一个?”
邓雪笑得越发灿烂了,听到过就好,她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阿姨好!”邓雪给小卖部老板发了一支烟,又跑过去给老板娘塞了几颗糖,“他住在三塘村,叫程伟,个子比较高,喜欢打羽毛球,是中医学院毕业的。”
“噢,我知道了。”老板娘见她长得又好,又懂事,很高兴,“那个小子去了北京,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过年时回来过,又走了,具体怎么样没有人清楚。听说是个人才,大学毕业却找不到稳定工作,可惜了。”
“啊?”邓雪皱着眉头,这也没听到什么有用信息。她总不能跑到北京去找他吧。“那他父母的情况怎么样?”
“他父母好好的,不过也不住这了,跟他妹妹住。他妹妹嫁到了上海,早几天生了头胎,他们去她带宝宝去了。”
“程伟其他的亲戚呢?”
“他们家亲戚我们就不熟了。”老板娘摊摊手。来其他人买东西,两口子忙着做生意去了。
邓雪有些丧气,她还打算与程伟父母斗智斗勇,大战三百回合,结果面都碰不着。
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打退堂鼓的,亲人不在,找他们家亲戚。
她给自己鼓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