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顾长命
第二章·《偷天箓》
一 碗中天
出庙第三年，顾长命腰间的破碗已补三铜钉，内刻"顾"字被血锈填满。他总说：碗是他的"天"，天不漏，命不残。碗底盛过雪、盛过酒、盛过毒，也盛过江湖第一口热——是那年秦淮灯船，五人围火，莲灯为盖，火映在碗，像把天扣进水里。自此，他走哪都背碗，碗在，天下在；碗碎，命归无。如今碗旧，铜钉却亮，亮成三颗星，照他前路——去偷真正的"天"。
二 偷皇舆
建康二十一年春，皇城开选秀，秀女自东华门入。长命扮内侍，推粪车——车底藏巨瓮，瓮内空，可藏人。他以"倒夜香"为由，连进三夜，第三夜，换走皇舆。舆金漆蟠龙，重百斤，他独轮载，载出宫，宫卫问，他答："坏舆，送修。"卫笑，挥袖放行。皇舆出，瓮却留在御花园，瓮内刻一行字——"借天一角，改日奉还。"字被粪掩，掩不住狂。皇舆被拆，龙鳞熔成金叶，叶买消息，消息是：太后私炼"雪魄"毒，毒楼在听雪谷。他卖金叶，叶换银，银换命——命是雪谷暗桩图，图被他刻在碗沿，沿内添三钉，钉藏线，线画谷，谷成他的"下一只碗"。
三 偷虎符
同年夏，北境兵急，朝廷征虎符。虎符分左右，右在帝，左在将。长命偷左符——夜入将军府，府内百兵，兵皆醉，醉是他提前三日请的酒。酒醉兵，他醉月，月照符，符卧匣，匣有机关：三刀六洞，洞淬毒。他以碗扣匣，碗转，转如轮，轮停，刀缩，匣开，符出。出时，他留右半符，符被碗盛，盛走，左半符却留在原位，位被蜡封，封如初。将军翌日点兵，兵不见左符，符却在，却无用——两半不合，合不上，兵发不出，北境得以缓三日。三日，雪谷毒楼被焚，焚后灰被碗盛，盛回建康，灰内藏半片虎符，符被灰染，染成黑，黑符留作纪念，也留作把柄——柄在他手，手敲碗，碗响，响成一句——
"兵，我偷；天，也照偷。"
四 偷解药
秋，雪谷毒发，五人需解药。药在听雪楼总楼，楼高十丈，毒千重。长命请命——"我去偷。"他扮毒童，童面白，白被碗盛，盛雪，雪化水，水调粉，粉遮伤疤，疤成童肤。他以"试毒"为由，入楼，楼内千瓶，瓶列"雪魄"七色，色色要命。他找解药，药无标签，签在心里——心记寒烟毒谱，谱记七色尽，尽后留一白，白是解。他偷白瓶，瓶藏袖，袖藏碗，碗扣瓶，瓶入碗，碗不碎，瓶不泄。出楼时，守楼犬嗅，嗅出他人味，味被碗掩——碗盛过狗腹暖，暖掩生人味，犬嗅暖，嗅成旧识，识则放行。解药出，瓶入碗，碗归五人，药救急，急后留瓶，瓶被碗盛，盛成纪念，也盛成债——债是命，命是他偷，偷得还，还继续偷。
五 偷自己
冬，他第一次偷自己——命。听雪楼火起，火吞总楼，楼塌，他陷火，火封门，门被碗扣，碗被火烙，烙不碎，像天不漏。火舌舔背，背成疤，疤像翅，翅却焦。他知逃不出，却偷——偷火，火被碗盛，盛成光；偷烟，烟被碗盖，盖成影；偷毒，毒被碗藏，藏成灰。他偷自己命，命被火逼，逼至绝境，却逼出一条路——火墙裂，裂因碗击，击如锤，锤开生门。他抱碗，碗抱他，滚火而出，出时，背焦，发卷，独臂，左眼盲，却活。活后笑，笑里带火，火里带霜："我偷到自己命，命归我，也归碗。"自此，碗底添新钉，钉四是"火"形，钉成四星，照他前路——去偷真正的"天"。
六 偷天箓
火后残夜，他在废墟拾到半卷残书——《偷天箓》。箓载：
"偷天者，先偷己命，再偷人心，后偷国运，终偷天道。"
他笑，笑里带疤，疤像星。他把箓折，折入碗底，碗盛箓，箓盛他，他盛天。自此，江湖大偷"顾长命"，有碗，有箓，有火疤，有独臂，有盲左，有虎牙，有命——命是偷来，也是天赐。他背碗，碗不碎，他便长命；他走，走如雪上梅，梅开一瞬，却香十年；他笑，笑里带霜，却暖，暖如狗腹，暖如碗，暖如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