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释青灯 第一章 《青灯古雪》
一 白马寺·弃婴
建康十六年，腊月廿九，白马寺后山雪深三尺。晨钟未响，山门虚掩，寺僧扫雪，见石阶下襁褓一角，色若鸦羽，内裹婴儿，气息微弱，不哭不闹，唯睁一双眼，澄澈映雪。襁褓内无信物，只一截断烛，烛身刻"青"字，烛芯焦黑，似被风吹灭不久。僧抱入殿，方丈手抚婴儿顶，曰："此子与佛有缘，然烛断火灭，命途多舛，取名'青灯'，寄望一盏微灯，照他前行。"于是，白马寺多了一位小沙弥，晨钟暮鼓，雪落即扫，扫不尽人间苦，也扫不尽佛前灯。
二 烛火初燃
青灯五岁，能持烛，手小不稳，烛泪滴掌，烫出泡，泡破，血染烛，烛不灭，反更亮。方丈教识字，先教"苦"字，再教"空"字，青灯却问："苦空之间，可有火？"方丈答："火在心头，心若燃，灯长明。"他便学燃灯，灯芯剪三次，三次火舌跳，跳成一朵莲，莲影投壁，壁现佛像，像对他笑，他也笑。七岁，他偷读寺外禁书——《江湖毒谱》《擒拿手》，夜伏佛肚，以烛照字，字被火映，映成刀，也映成毒。方丈发现，不嗔，只叹："佛不拒火，亦不拒刀，只问你持灯火，还是持刀毒？"他答："灯火照苦，刀毒止苦，皆佛。"方丈默然，许他杂学，却嘱："先燃己灯，再照旁人。"
三 雪夜破戒
十岁，京师寒极，寺外冻死乞丐。青灯偷抱尸入殿，以烛火暖，火小，尸不暖，他哭，哭无声，泪结冰。他便破戒——偷酒，酒暖尸，尸暖一瞬，瞬后更冷；偷肉，肉喂野狗，狗腹暖他手，手暖，心仍冷。他悟：火在外，终灭；火在内，可传。于是，他学煮茶，茶沸，水响，响如梵唱；学酿酒，酒烈，火燃，燃如烛芯。十二岁，他偷下山，赴秦淮灯市，市人攘往，他独提一篮烛，烛小，却亮，亮成一朵朵莲，莲灯送人，人手一灯，灯映笑脸，笑暖他心。灯尽，篮空，他空手回寺，方丈于山门候，候他归，也候他悟。他拜，拜不语，只举空篮，篮底破，破如碗，却盛满夜风——风也暖，因火在心。
四 初识江湖
十四岁，他再下山，赴武林大会，大会设于建康南郊，雪后初晴。他不比武，只摆茶摊，茶名"苦空"，苦后回甘，空里藏火。茶摊侧，有童斗鸡，鸡眼血红，斗至羽尽，童哭，他递烛，烛小，照童泪，泪止。茶摊前，有女卖身，身挂牌"一两银"，他递烛，烛照牌，牌焚，女笑，笑带泪。茶摊后，有叟输钱，钱尽，拔刀欲自刎，他递烛，烛照刀，刀停，叟跪，跪佛，也跪火。于是，茶摊成灯市，灯火万点，点成一朵莲，莲心是他。大会散，他归寺，寺门雪深，扫不尽，却扫出一条路——路通江湖，也通佛。
五 莲灯初盟
十九岁，秦淮夜，他第三次下山，赴六人约。画舫灯火，雪落即化，化在水，水成暖。他以烛换酒，酒入碗，碗底刻"顾"字，字被火映，映成金。五人举碗，碗沉水，他举烛，烛不沉，浮成一朵莲，莲心空，等命填。断钗击碗，碗碎，烛未灭，灭的是旧名——青灯，从此入"六合"，佛与江湖，同燃一灯。誓毕，他回寺，寺门未闭，闭的是方丈眼——眼不见，心不扰，扰是江湖，静是佛，他选扰，也选静。雪夜，他于佛前燃灯，灯芯剪三次，三次火舌跳，跳成六字——同生共死。灯影投壁，壁现六莲，莲心皆空，空等他填。
六 毒火初燃
雪谷一战，寒烟亡，无咎殁，他第一次见佛泪——泪不在面，在心，心被毒火煎，煎成灰，灰被雪覆，覆不住。他背无咎出火，火舔袈裟，裟焦，肉焦，却不放，放是佛戒，不放是人心。他口诵《往生咒》，咒被火蒸，蒸成雾，雾凝雪，雪落尸，尸不暖。他悟：火可焚，也可传；毒可杀，也可救。于是，他学毒——以毒攻毒，以火传火。雪窖三年，他每月下山，入听雪残楼，楼已破，破成毒窟，窟内藏"雪魄"石，石寒，他以身暖，暖石成灰，灰和酒，酒喂野狗，狗活，他毒发，发如冰，冰被血暖，暖成泪，泪落灰，灰成莲，莲心碧，碧成解。解药未成，先成己毒——他体内，寒烟"摧心"与雪魄"冰魂"并存，并存如冰火，火焚心，冰封脉，他却笑，笑里带霜："佛渡众生，我渡毒。"
七 火刑·佛泪
听雪总楼焚，焚至内堂，堂供雪面佛，佛无珠，流泪，泪是"雪魄"原液，一滴封喉。他入火，火舔袈裟，裟成灰，灰被风卷，卷成莲，莲落佛泪，泪遇灰，化雾，雾升，像替佛超生，也像替己送死。火墙塌，他抱佛头，头被火炼，炼成琉璃，琉璃映他面，面被火刻，刻成一朵莲，莲心空，空被他填——填以掌血，血被火烙，烙成掌上莲，莲无字，却胜万字。火尽，佛碎，碎成万片，片被他拾，拾成心珠，珠藏袖，袖藏火，火藏命。出火时，他赤足，足被雪覆，雪不化，像佛最后慈悲，也像江湖最初冷。
八 毒佛·双生
火后残夜，他拾佛头，头裂，裂出一线，线内藏卷——《忘忧经》残页，页无字，只一掌印，掌纹七岔，岔岔焦黑，与寒烟毒谱同形。他覆掌，掌与经合，合处生火，火沿纹走，走成一句："忘忧者，先忘己。"他笑，笑里带火，火里带霜："佛忘己，我忘佛，同忘，同归。"自此，他体内双毒并立——寒烟"摧心"攻心，雪魄"冰魂"封脉，他却以佛音为引，引毒成莲，莲心空，空等他填。填以命，命被火烙，烙净"忧"字，留下"忘"字。忘是空，空是火，火是灯，灯长明。
九 青灯·无字
雪殿终战，他随五人入皇城，皇城雪深，深没膝，他却走得轻，像踏莲。太后倒，毒雾散，散被他收，收成佛头心珠，珠藏袖，袖藏火。他于雪殿角，以指蘸灰，灰是箓灰，灰画莲，莲心空，空被他填——填以焦掌，掌无纹，纹被火带走，带走"佛"，留下"灯"。灯，自此无字，字被火焚，焚成光，光被他背，背向江湖。五人出京，京门开，像巨兽张口，却不再咬人。他回身，雪殿雪落，落如纸，纸上无字，却写满——
"佛忘己，灯长明，毒成莲，莲归空。"
十 余生·灯再燃
秦淮除夕，万灯再浮，灯面新字——"碗破天，金枝雪尽，佛忘己，灯长明"。五人放灯，灯载佛头心珠，珠被火映，映成一朵水上青莲，莲心空，空被他填——填以命，命被雪映，映成无字。他摩腕环瓷，瓷无字，却摩出热，热像旧碗，也像旧天。他笑，笑里带霜，却暖，暖如狗腹，暖如碗，暖如命。自此，江湖少了一个"毒佛"，多了一个"无字灯"。灯，无字，却有火，火长明，明照众生，也照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