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五年级的日子不好过
那一次事情是这样的——
二狗像往常那样去找郝玉兰，那天恰巧是午后，恰巧郝玉兰的丈夫搂着女儿在主卧睡午觉，已经睡熟了。小卖部里就站着二狗和郝玉兰。
午后的阳光很热，令人无处躲藏，二狗怕热，也就没出去。郝玉兰关了小卖部，也关了大门，两人就在东厢房里干了一些秘密的事情。干了多久，就得取决郝玉兰的丈夫何时醒来。那天，她丈夫直到日薄西山才起床。因为那会儿地里的活儿不是很多，因为他有病，也干不了地里的活儿。
两人做的很隐蔽也很克制，就算有一两声喊，也没能吵醒郝玉兰的丈夫。那天，二狗先一步离开，自始至终，睡在主卧的那个男人也没发觉什么。倒是几个女邻居产生了猜忌，大白天的为什么关大门？郝玉兰赧然笑着，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平时糊弄丈夫的机灵劲儿全然没有了用场。
二狗却不知道这些，他是骑着自行车来的，也是骑着自行车离开的，风驰电掣，眨眼就没影了。只是，这样的时光好景不长，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开学那天，热闹非凡。这不单是我们升入五年级了，更多的是许久没见了，倍感亲切。同学们见了面都有说不完的话，三五一堆，不停地唠着，说着，嘻嘻哈哈，脸上都洋溢着显而易见的幸福感。
其实，聊天的内容也很普通，不过是谁如何如何逮的蝉幼，逮了多少，怎么吃的，味道如何鲜美；谁如何如何跟同村的伙伴玩闹，玩的什么，闹到什么程度；谁如何如何跟大人打扑克，打的什么，输赢如何。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但大家都聊得不亦乐乎。让我感到惊奇的是，二狗居然也加入了这种阵仗。
平日里他都是不怎么说话的，虽不是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主儿，但也是惜字如金的人。今天他这是怎么了，咧着个大嘴，滔滔不绝的说着，说的好多都是废话，有时一件事他能跟好几个人说，也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但他好似没有发觉自己啰嗦。我看得出他很开心，打从心眼里开心。
在我的印象里，他小时候很少这么开心过，那是第一次。他到底遇着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我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不出一个小孩子能经历什么事才会如此得意忘形？我干脆不要想了，也许他爸爸陈大上暑假里卖西瓜又赚了很多钱，也许他又偷了家里很多钱准备搞事情。总之，这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但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也跟着他莫名其妙的开心起来。
其实，我是不开心的，因为我心里记挂着二狗的妈妈辛柔。暑假里很想去一趟二狗家，一直没遇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或是寻到一个由头，一眨眼暑假就过去了。
不管开心与否，都是暂时的，对于学生而言，还得上学，上学才是大事。学了新的课程，用的都是崭新的教科书，闻着淡淡的却很好闻的书墨香气，我们也正式步入五年级了。
上午，二狗还是喜气洋洋的，到了下午，他就蔫了，萎靡不振了。下午第二节课是数学课，王诗诗老师却没出现，接替她的是我三年级的班主任周老师，他有个外号，叫做“一盆血”，上三年级时经打听才知道是因为他脸上有个巴掌大的红色胎记而得了这绰号。我们只敢在背地里叫他外号，也是被他打了之后，当面却绝不敢叫。
周老师五十多岁，戴着一副黑框的近视镜，看上去斯斯文文，谁能想到他打人可是一绝，绝对让你忘不了。他打人的手段并不奇葩，很普通，就是拳打脚踢，但被打过之后你就明白了，就是这种打人方式让人鼻青脸肿记忆犹新。他打人很有个性，想打就打，完全凭自己的喜好。
通常老师打学生，都是因为该生学习成绩差或是不听话，可他完全不是这样。学习不好的他要打，好的他也打，完全没有章法，搞得同学们都很怕他，简直谈虎色变，一到上他的课，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没来由地挨上一顿庄户揍，可就无处说理了。
我心头一震，暗道完了，这五年级的日子不好过呀。我看着二狗蔫蔫的样子，暗自替他捏了一把汗，因为学习好的都躲不过，何况二狗乎？二狗虽然抗揍，但架不住周老师拳拳到肉，他肯定也吃不消的。可二狗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沉浸在周老师的讲话中无法自拔。
周老师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事，就是简单讲解了一番他为何会来当我们的数学老师，原因很简单——王诗诗被调到别的学校当老师了，五年级又很特殊，因为面临着升初中，必须找个特别严厉且教学质量高的老师来担当，恰巧他就是这样的老师，恰巧我们缺个数学老师。
他特别严厉，这一点我承认，其他的我就不敢苟同了。我们同村的学生都了解周老师的教学特点，那些别村转来的学生就不好说了，应该还不知道，但我想当他们知道了后，就会后悔自己在这里上五年级。
二狗看上去完全没有压力，垂头丧气，像是霜打的茄子。那天放学后，他从我身旁经过，却好似没看见我，连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我甚至怀疑他都没有看见我。
他这是怎么了，一下就变得如此颓废而消极了？其实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因为见不到王诗诗老师而苦恼。可我却没有这番苦恼，心下还长长松了口气。他越是见不到王老师，我反而越开心。
果不其然，没几天，周老师的凶相就显露出来，开始动手了，已打了好几个同学，其中当然包括二狗，这是毋庸置疑的。王诗诗老师授课的时候也经常打二狗，还让二狗出去罚站，二狗是心甘情愿的。但这回他就有苦头吃了，男老师的力气明显比女老师大，才打了两次，二狗就破了一次鼻子，而且他还不敢掏裆。他虽是我的铁哥们儿，但我也无能为力，因为我自身难保。
大约过了十几天，二狗就不挨揍了，尽管他的学习还是老样子。事后我找到他询问有什么不挨打的法门，他告诉我后，我却无计可施，因为他给周老师送上了一条烟，带过滤嘴的，是从他家小卖部拿来的，他一个子儿都没花。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开始骑着自行车来上学了。他居然这么年轻就学会骑自行车了，因这件事，让我在他面前头一次感到了自卑。不过，当我得知他骑自行车来上学的原因后，我却有些哭笑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