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楚绯的声音斩钉截铁,在弥漫着血腥和霉味的密室里撞出回音,“就在这等。”
她目光落在那滩微微蠕动、散发着不祥磷光的胶质物上,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冰封的杀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
“等他来。”
守夜者老者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似是欣赏,又似是担忧,最终化为一声轻叹:“既如此,老朽便陪二位赌这一把。”
他手中青铜烟锅轻轻顿地,发出沉闷一响,“惊蛰,布‘静默之壁’,遮掩气息,守好出口。”
那冷面女子惊蛰虽面有不甘,但对老者命令执行得毫不含糊。
她一言不发,迅速从怀中取出几面刻画着奇异符文的黑色小旗,手法娴熟地插在密室几个角落。
旗子落定瞬间,一层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能量波动荡漾开来,将密室内的所有气息、声音彻底隔绝于内。
密室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绝对寂静之中,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容珩挑眉看了看那些小旗,懒洋洋道:“巡夜人的家底倒是不薄,连这种失传的阵法都有。”他虽语气轻松,但身体却微微调整了姿态,看似随意地靠近了楚绯一步,恰好处于一个能随时策应、又能兼顾入口的位置。
楚绯全部心神却已沉浸在一种极致的备战状态。
她盘膝坐下,双剑横于膝上,闭上双眼,寒水诀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周天,不仅是在疗伤恢复,更是在疯狂消化、压制着指环传来的那股冰冷狂暴的力量,试图将那种不受控制的共鸣和嗡鸣强行压下,将其转化为更凝练、更受掌控的杀意。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
每一息都仿佛被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或许是半个时辰。
密室内,那滩来自玄铁箱的胶质物忽然极其轻微地、加速蠕动了一下!
几乎同时——
楚绯、容珩、守夜者三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来了!
密室唯一
的入口处,那厚重的翻板,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咔哒”声。不是暴力破坏,而是有人用极其高明的手法,从外部无声地打开了机关!
翻板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
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在缝隙处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谨慎地感知内部情况。静默之壁显然起到了效果,外面的人并未察觉到内部的埋伏。
终于,缝隙扩大,一道身影如同轻烟般滑了进来。
来人同样身着夜行衣,身形高瘦,动作轻盈得如同鬼魅,落地无声。
他脸上戴着一张遮住了下半张脸的银灰色面具,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却异常冷静的眼睛。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精准地投向了角落那个被撬开的玄铁箱,以及那滩蠕动的胶质物。看到箱体被破坏,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似是愤怒,又似是……焦急?
他并未立刻上前,而是极其警惕地快速扫视整个密室。当他的目光掠过地上夜枭的尸体、以及楚绯等人藏身的阴影角落时,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被发现了?!
楚绯握剑的手指猛然收紧!
但那人却并未立刻发作或后退,反而像是确认了什么,那双露出的眼睛里,警惕竟稍稍褪去,转而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情绪——有凝重,有决绝,甚至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他缓缓站直身体,竟不再隐藏行迹,目光直接投向楚绯他们所在的阴影方向,开口了。
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却异常清晰稳定,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
“不必藏了。”
“我并非为厮杀而来。”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楚绯身上,更准确地说,是她膝上的双剑和那枚即便被极力压制、依旧散发着微弱波动的指环。
“如果我没猜错,”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阁下便是楚家小姐,楚绯。”
“而我,”他抬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银灰色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意料之外年轻俊朗的脸庞,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难以化开的疲惫与忧色。这张脸,楚绯曾在某些皇家庆典的遥远观礼席上,惊鸿一瞥过。
当朝太子——萧玦!
竟然是他?!
饶是楚绯心志坚毅如铁,此刻也不禁心神剧震!幕后黑手“菩提”?竟然是当朝太子?!
那之前的夜枭……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但为何他此刻孤身前来?又为何是这般态度?
守夜者老者瞳孔微缩,显然也认出了来人身份,手中烟锅握紧了几分。
容珩眼底则是掠过一丝极深的玩味和探究,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萧玦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很意外吗?”
他目光重新看向楚绯,语气变得无比认真,甚至带上了几分恳切:“楚姑娘,我知道楚家蒙受不白之冤,令兄下落不明,你更是屡遭追杀。这一切,并非我本意。”
“我今日冒险前来,并非为了这些‘残渣’,”他指了指那胶质物,眼中闪过深深的忌惮,“而是为了……阻止更大的灾难发生。”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我所做的一切,包括借用夜枭的力量,追查这批镖货,甚至……默许对楚家的某些行动,都是为了尽快找到并控制住这些东西,防止它们落入真正疯狂之人手中,防止‘门’的提前洞开!”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看向守夜者:“巡夜人应当清楚,‘镜湖’内部早已分裂!一派以国师为首,激进疯狂,妄图献祭万物,强行开门,成为所谓‘新神’!另一派……”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则以我为代表,力求稳住现状,寻找无损或代价最小的封印之法!”
“那批镖货,以及楚姑娘你,都是国师计划中至关重要的‘钥匙’和‘祭品’!我必须在他们之前找到你们!”
他语气急切起来,“楚姑娘,请相信我,与我合作!唯有如此,才能阻止国师的疯狂计划,才能为楚家洗刷冤屈,也才能……救回你大哥楚琛!”
大哥?!
楚绯猛地抬头,死寂的心湖骤然掀起狂澜:“我大哥还活着?!他在哪?!”
萧玦重重点头:“ 是的,还活着!但被国师的人囚禁在某处秘牢,作为胁迫楚家、以及后续仪式的筹码!我知道地方,但我的人无法强行攻入,需要里应外合!”
信息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
太子萧玦!镜湖内斗!大哥 还活着!国师!
巨大的冲击让楚绯脑中一片混乱,每一个消息都足以颠覆之前的认知!她死死盯着萧玦的眼睛,试图分辨其中真伪。
密室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守夜者老者眉头紧锁,似乎在快速权衡。
容珩则轻轻“啧”了一声,仿佛在看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
就在楚绯心神激荡,即将做出决断的刹那——
异变陡生!
噗嗤——!
一声利器穿透身体的闷响,格外刺耳!
一把淬着幽蓝毒光的匕首,毫无征兆地、从背后、精准地刺穿了太子萧玦的心脏!
刀尖从前胸透出,滴落粘稠的毒血。
萧玦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急切和恳求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艰难地、一点点地回过头。
看到的是惊蛰那张冷若冰霜、却在此刻扭曲着狂热与杀意的脸!
“殿下,”惊蛰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狂热的虔诚,“你的犹豫和软弱,只会玷污‘镜湖’的荣光,阻碍‘主’的降临!”
“为了真正的‘新世界’,请你……去死吧!”
她猛地抽出匕首!
鲜血如同泼墨,从萧玦胸前狂涌而出!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有鲜血不断涌出,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下去,眼睛死死瞪着惊蛰,充满了不甘、愤怒与巨大的荒谬感。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猝不及防!
“惊蛰!你!!!”守夜者老者发出惊怒交加的吼声,青铜烟锅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砸向惊蛰后心!
然而惊蛰的身形如同鬼魅般飘忽后退,轻易避开了这含怒一击。
她站在密室入口处,脸上沾着萧玦的鲜血,眼神狂热而冰冷,再无半分之前的敬畏。
“守夜者老了,心也软了。”她嗤笑一声,目光扫过震惊的楚绯和容珩,最后落在奄奄一息的萧玦身上,“太子一派,不过是怯懦的绊脚石!唯有国师大人,方能引领我等,拥抱‘门’后的永恒!”
她猛地扬手,将一枚猩红色的符箓拍碎在入口处!
“嗡——!”
一道血色屏障瞬间升起,封死了出口!
“你们,就在此地为太子陪葬吧!”惊蛰狂笑一声,“国师大人,很快就会亲自来收取……最后的‘钥匙’和‘祭品’!”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融入血色屏障之后,消失不见。
密室内,只剩下血色光芒闪烁,太子萧玦倒在血泊中急剧喘息的生命最后时刻,以及……彻底陷入死局、脸色无比难看的楚绯、容珩和守夜者!
陷阱!这才是真正的陷阱!
从一开始,惊蛰就是国师的人!甚至这个据点,这个被打开的箱子,可能都是一个引他们和太子前来的局!
楚绯看着血泊中 的萧玦,看着他眼中那抹未散的震惊与不甘,再想到他刚才提到的、关于大哥可能还活着的消息……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和冰冷的杀意,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内轰然爆发!
指环疯狂嗡鸣,冰蓝色的寒芒再次不受控制地覆上她的眼眸!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那堵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色屏障,望向惊蛰消失的方向,声音嘶哑,却如同万载寒冰相互摩擦,带着碾碎一切的疯狂:
“镜湖……国师……”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