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流等四人一路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凝重，唐宇的话，在四人脑海中不断的重复着，让几人一时间难以平静下来。

在踏入基地的第一时间，一名神色匆匆的助理将杨浩然叫住，说杨总让他过去一下，有事要说。

杨浩然转头看了姜流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安——他太畏惧自己的父亲了，没敢犹豫，跟着助理离开了。

与此同时，李想也匆匆赶来，神色很是难看，“小流……刚才……”

“想哥！别哭丧着脸，我都明白……”姜流咧嘴笑了笑，“是我给你出难题了……“

“秋柠、陈思你们俩去准备一下吧，应该很快就要出任务了……”李想叹了口气，转而对姜流说道：“小流，你哥传了份数据到你的后台服务器，做了意识加密，只有你能查看，抽空的时候看一看，对你有好处……”

“知道了，想哥，我哥这次任务……”

不等姜流把话说完，李相苦笑了一声：“我得赶紧走了，你哥现在应该已经进舱，这次行动，我是他的搭档工程师，放心吧，我能应付的来。”

“显然，整个基地，现在大哥能相信的人除了我，就只有想哥了。”想到这里，姜流不由得心头一酸，取下手臂上挂着的拯救者终端，对李想说：“想哥，有个信息，麻烦你给我哥，我也做了意识加密，他知道怎么打开，拜托了。“说着便往李想的终端上划了一下，淡蓝色微光一闪，数据显示，上传成功。

“好，我一定带给他……“说罢李想拍了拍姜流的肩膀，大步离开。

与此同时，杨浩然跟着助理穿过基地走廊，心中忐忑不安。

杨柯的办公室是他最不想来的地方，想到杨柯那愤怒的表情，杨浩然更是神情紧张。

他推门进去，只见杨柯正背对着他，看着墙上的几张照片出神，办公室碎纸机的燃烧系统还没关闭，屋子里一股淡淡的焦糊味。杨浩然心中一愣，想到了姜流的话——杨总曾用一份《拯救者选拔预案》利诱过王天放，张了张嘴，始终没敢说什么，内心中对姜流的话更信了几分。

“你还知道回来？” 杨柯转过身怒视着杨浩然，大声喊道：“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让你去参加什么拯救者考核！第一次任务，严重违纪，基地的规章制度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吗？我刚刚代管基地，你就出岔子？还敢在公议上公然跟我唱反调？怎么了？你眼中还有我这个老子吗？简直太让我失望了！“杨柯说着，啪的一声，用力拍了下桌子，神情更是愤怒了。

杨浩然垂手不语，几次想开口，看着杨柯那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又忍了回去。

“说！轮回模块的事情，是谁发现的？是不是姜流？“杨柯叹口气问道。

“是……是我！”杨浩然战战兢兢的回应着，他越来越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想到王天放的处境，担心父亲对姜流不利而不得已撒谎道——这也是生平第一次对杨柯说谎。

“放屁！你几斤几两我还没个数吗？”尽管杨柯骂着，但眼神却缓和不少，甚至闪过一丝不易觉查的欣慰，因为他几乎不会想到杨浩然会跟他撒谎。

杨浩然看到杨柯神色稍缓，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爸，你告诉我，轮回模块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他还想问起王天放的事，犹豫再三，却没有开口，一是怕引起警觉，再者，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亲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是又怎么样？”杨柯叹了口气，面色再次深沉下去，“这是集团高层的意思，你就别掺和了！”

“为什么？好可是千万条人命啊？高层怎么会做出这个决定？”杨浩然脸色涨的通红，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前一步，脱口问道：“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住口！这才多大一会功夫，就被姜流那个臭小子，带成这样？”杨柯很是吃惊，杨浩然敢这样质问自己，指着杨浩然的鼻子，喝道：“实话跟你说，旧系统能源使用率太高，早就影响了新灵境系统的测试进度，集团上下极为不满，为了那些沉迷于系统中的垃圾意识样本，拖累新系统落地，这才是在犯罪！”

杨浩然握紧拳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一时间呆住了——他刚从唐宇口中听说，集团中一些人，认为被困在系统中的人，是垃圾，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或者还是推动者。

见杨浩然没有回应，杨柯继续说道：“你不要沾沾自喜，以为第一次任务，降了一点能耗就了不起了，实话说，毫无意义，不管能耗会不会降到安全阀值以下，新系统一定要开启，旧系统一定会被切断，绝对不允许旧系统中的脏数据样本，对新系统进行哪怕一丝的影响……”

杨柯的话，像一击重拳，恨恨地打在杨浩然的胸口，他颤抖的说道：“那，那又为何突然允许我加入拯救者团队，旧系统一旦被放弃，还要拯救者做什么？”

“新系统一样需要人来维护，到时候拯救者团队的人，都是元老！浩然，我也是为你着想，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您的意思，是让我在这几天里，捞点功绩，赚点资本？“

“不然呢？“

”爸，您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杨浩然全身的力气好像一瞬间被抽空，下意识的反驳了一句。

“啪”的一声脆响，杨柯重重的一个耳光打在杨浩然脸上，“混账东西！”杨柯一时间被气得脸颊涨成紫色。

杨浩然脑海中轰鸣一声，身体不受控的颤抖着，长叹一口气，眼圈通红：“爸，你知道我这些年有多努力吗？训练室的门，我是第一个开的，最后一个关的，每天学到凌晨；基地的所有训练项目，我刷了一遍又一遍，哪怕被人身后说是‘刷题大师’，我也毫不在意；我敢说任何一人个的学习笔记都没有我的详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还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拯救者？把我跟我妈一样迷失在系统中的人，找回来？我做到了，考核成绩没有依靠您，现在，却告诉我，在白费力气，这一切是没有意义的？只是让我混点功劳……“

 “浩然，咱们都冷静一下！“杨柯看着杨浩然肿胀的侧脸，叹了口气，有些于心不忍：”你学了这么多东西，一定知道意识与本体是怎么相关联的，你来说说……”

杨浩然长舒了一口气，尽力平复内心的情绪，缓缓回道：“当然知道，意识与本体是通过量子纠缠互联的，有单一性，只能存在单一容器中，意识与记忆的转移，代表着旧容器的消亡……”

“好！那你再说，那为何我们不可以通过强制断连，将系统中迷失的人带回来？”杨柯继续问道。

“系统的强制断连，会有概率使意识体产生量子塌陷，造成不可逆的精神创伤……”

“那只是表相！告诉我本质是什么？”杨柯追问着。

杨浩然楞楞地看着杨柯，摇了摇头。

“大洪水事件发生前的十数年，科研工作者一直在致力培育基因培育意识体，但全部以失败告终，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基因克隆体没有真正的意识，每个受精卵无论是人工培育，还是自然生育，其意识都有特定的量子频段……这个，你可以理解，是吧？”说到这里，杨柯转身问了下杨浩然。

杨浩然点头。

“那你告诉我，这说明了什么？”

“说……说明，一旦本体意识频段消失，仅通过记忆备份转移而培育的个体，本质上……不是真正的意识个体，与原先的本体是没有关系的？”杨浩然瞪大眼睛看着杨柯，因为一时的惊诧，嘴巴不自然的张开。

“不错！浩然，你说的很对！”杨柯点点头，继续说道：“本来不是什么大事，研究结果与原先的推论其实也基本一致，但研究报告一经发布后，却引起来巨大的恐慌，一时间流言四起，很多人担心因为意外丧生来不及移植个体意识，而纷纷躲进了系统，不到一年时间，维持个体生命的生物培养皿，需求指数增长，消耗了全球2/3的能源。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真实生活的人，越来越少，给系统产生的基础样本，很快被系统内自形成的海量数据稀释，也就是咱们说的脏数据，绝大部分来源于，系统中人性意识的贪婪，欲望，自私，没有了现实生活法则的制约，这些脏数据很快成为系统参考样本的主流数据，结果就是——大洪水数据灾难，核心量子计算机崩溃，生物培养皿失效，全球丧失了几十亿人口！如今想来，仍是触目惊心……“

“大洪水就是这样来的？“杨浩然声音颤抖不已。

“是的！我们现在的旧系统实际上依然在经受着，原先部分脏数据的影响，尽管复古社区的人性化数据样本，确实极大的改善了系统状况，但好了伤疤忘了疼，眼下的灵境系统，正在往大洪水时期的状况迅速发展，原因就是那些产生脏数据的垃圾人口，人性的欲望与贪婪在这些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们不再认可仍在培养皿中的身体，意识转移时抗拒激烈，所以无法唤醒！这些人早晚会让系统崩溃，不配进入到新系统中……浩然，放弃吧！好人是没有义务给垃圾陪葬的，垃圾意识的最终归宿，就是不周山……“

“我……”杨浩然闻声痛苦万分，思想受到巨大的冲击，慌乱无序之时，突然想到唐宇的话‘如果我们无法确定自己当前的局限性在哪里，那就要用最基础的是非观来去判断’，他抬头对着杨柯缓缓说道：“爸，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但办法应该会有的！您说，我妈她也是垃圾吗？我还是想试试，他们是病人，不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