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并没有持续太久,楼下的血腥争夺,因为屠夫的死亡和诺斯投下的无形威压而中止,但生存的本能很快重新占据了上风。
幸存者们像受惊的蟑螂,不敢再看二楼,转而开始在尸体和废墟间无声地翻找,搜刮任何可能有用的东西——半瓶水、一小块食物、一件还算完好的衣物。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近乎匍匐,生怕发出过大的声响,惊扰到楼上的那个“存在”。
恐惧,成了新的秩序,一种无声且高效的秩序。
诺斯很满意,他喜欢这种效率。比起屠夫那种依靠暴力吼叫和粗浅威胁建立的脆弱统治,这种源于未知和绝对力量差距的恐惧,更加根深蒂固,也更加……美观。
就像欣赏一件精密冰冷的仪器,每一个零件都在战栗中完美运转。
少年依旧僵在原地,抱着他的“妹妹”贝拉。他的大脑似乎无法处理刚才发生的一切。
屠夫的恐怖是直接,可理解的野兽般的凶暴,而诺斯的行为,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框架——轻描淡写地扔掉救命的食物,随手碾死像屠夫那样的猛兽,然后像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
这比任何张牙舞爪的怪物都更令人恐惧。因为无法理解,所以无从防备。
诺斯没有理会少年的呆滞,他走下二楼,脚步落在粘稠的血泊边缘,发出轻微的吧唧声。
幸存者们如同摩西分海般迅速让开一条道路,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顾着拼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诺斯的目标是那个已经开启的空金属箱,他走到箱子旁,蹲下身,用手指抹过箱盖内侧那行猩红的字迹“最终持有者,方得生存。”
规则的余温尚在,而制定规则的神明,此刻正以一种他们无法想象的方式,亲临现场,审视着这场由他们导演的戏剧的残局。
他的指尖沾上了一点未干的血迹,不是箱子的,是某个倒霉鬼溅上去的。
诺斯将指尖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铁锈味、绝望的酸味、还有一丝生命消逝前肾上腺素飙升的苦涩。
很熟悉的味道,但每次品尝,总有些细微的差别。这次,似乎多了一点……因为规则被意外打破而产生的茫然无措?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废墟,幸存者算上他和凯,大概还剩十五六个。
个个带伤,眼神浑浊,像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他们拿到了零星的食物和水,却失去了更多——安全感、希望,甚至是对自身处境的基本理解。
“太脆弱了……”诺斯心想,这样的样本,很容易在下一轮“游戏”中彻底崩溃,那就无趣了。
他需要一点……韧性,一点在绝望中挣扎得更久一点的韧性,才能榨取出更醇厚的“趣味”。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了二楼,那个依旧抱着娃娃,如同惊弓之鸟的少年身上。
一个完美的催化剂,诺斯重新走上二楼。凯看到他走近,恐惧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
“你想活下去吗?”诺斯问,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像询问,更像是在确认一个事实。
少年拼命点头,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带着她?”诺斯的目光瞥向他怀里的娃娃。
凯抱得更紧了,用力点头,仿佛那是他唯一能做出的反抗。
“可以……”诺斯说,“跟着我,我暂时对你和你的‘妹妹’……感兴趣。”
他没有给出任何承诺,没有安慰,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兴趣,是此刻唯一的价值。
这种赤裸裸将人物化的态度,反而比任何虚假的善意更让凯感到一种诡异的“真实”。他不敢拒绝,也无法理解,只能被动地接受这突如其来,不知是福是祸的“庇护”。
诺斯不再看他,转身走向购物中心的另一个出口。
少年犹豫了一下,看着楼下那些如同行尸走肉的幸存者,又看看诺斯即将消失在阴影中的背影,最终一咬牙,迈开发软的双腿,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怀里的娃娃,那双一真一假的眼睛,似乎也正茫然地注视着前方莫测的道路。
楼下的幸存者们,默默地看着两人离开,没有人敢阻拦,甚至没有人敢出声询问。一种新且更加令人窒息的氛围笼罩了他们。
他们失去了头狼,却迎来了一个更莫测的仿佛能随时决定他们生死的神祇,或者说恶魔。未来,变成了一片更加浓稠的黑暗。
诺斯走在前面,感知着身后那个微弱,恐惧但又带着一丝顽固生命力的气息,他嘴角的弧度微不可查。
“很好……”一个精神濒临崩溃却紧抓着虚幻寄托的少年,一群被恐惧彻底支配的幸存者。下一场“游戏”到来时,他们的反应,一定会比单纯的厮杀……有趣得多。
他期待着,那些高高在上的“观众”们,看到他这枚意外投入棋盘的棋子,会露出怎样的表情。这场直播,是时候增加一点意想不到的变量了。
黑暗的废墟中,两前一后的身影,渐渐被弥漫的尘埃和血色黄昏吞噬。新的篇章,在无声的恐惧中,悄然翻页。
废墟的阴影如同活物,贪婪地吞噬着最后的天光。诺斯走在前面,步伐稳定得不像在跋涉,更像是在自家花园里漫步。
他不需要刻意辨认方向,某种超越五感的直觉……或者说,是身为神明对这个世界“规则流向”的本能感知,引导着他走向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一个更适合“观察”的位置。
凯抱着娃娃贝拉,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既不敢离得太近,又恐惧被甩得太远。
他的呼吸急促,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狂跳,不仅仅是因为疲惫,更是因为身前那个身影带来的无形压力。
每一次诺斯的脚步稍有停顿,凯都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僵住,直到那稳定的步伐再次响起,他才敢继续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