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深处,烛火摇曳。
北月星君独坐石台前,血瞳映着心核中那不断跳动的猩红数字,【倒计时:6天23时59分】。
每一秒的流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脉上。
她指尖掐入掌心,四道月牙痕早已渗出血珠,顺着指缝滑落,在泛黄的羊皮纸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守门志》补遗摊在膝头,残破的纸页记录着七位前任的命运终章。
她一页页翻过,目光死死钉在最后一栏,“赴门后存活时长”。
十三日、十二日、十一,最短者,仅撑了九日便彻底消散于虚无。
她的喉头猛地一紧。
“他们撑了十三天,我只有七天。”声音轻得像雪落在冰面上,却裹着彻骨的寒意。
脑海中骤然浮现幻象:第一扇门轰然开启,黑雾如潮水般涌出,她握紧权杖冲入其中,身后百姓跪地哭嚎。
可下一瞬,画面崩裂,她倒在门内,脊骨断裂,权杖化作齑粉,天穹再度被金眸笼罩,黑暗重新吞噬人间。
她猛然闭眼,呼吸急促。
不是怕死。
她是第七任守门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若她死了,谁来守住这最后的防线?
谁来替那些还在等她的人,挡下下一波天罚?
脚步声由远及近,极轻,却精准踏在她心神最脆弱的间隙。
红袖来了。
她一袭红衣如焰,眸光却冷得能凝霜。
手中托着一本漆黑卷册,封面上烙着“百声堂·密录”四个古篆。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卷册轻轻放在石台上,翻开第一页。
三十六个名字,整齐排列,每一个后面都标注着死亡时间、地点、死因。
“东荒七城,七日内,三十六人暴毙。”红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读天气,“死状一致:七窍流血,经脉枯竭,魂魄碎裂。验尸结果,全是天罚余波所致。”
她顿了顿,指尖轻点名单末尾:“这些人,没资格踏入‘守门’之路,甚至连修炼都未入门。可他们的命,因你而断。”
北月星君瞳孔一缩。
“你若不去,他们也会死。”红袖抬眼,直视她血色双眸,“但你去了,或许能少死些人。”
话音落下,地窖陷入死寂。
风似乎都停了。
只有那盏无面门灵的灯笼,仍在幽暗角落轻轻摆动,火光拉长墙上人影,仿佛有谁正默默注视这场对话。
就在这时,一道瘦弱身影悄然出现在门口。
是小尘。
他双手捧着一卷泛着微光的竹简,指尖微微发抖。
那是《守门人遗书·残卷》,曾残缺不全,如今却被忆苦根花的愿力缓缓补全。
他一步步走近,将竹简恭敬置于《守门志》旁。
第七位守门人的遗言,终于完整浮现:
“吾知必死,故不敢回头望家。非无情,实不忍见母泣于檐下,妻抱儿立门前。若我回首,便再无勇气迈步。”
字迹苍劲,却透着深不见底的悲凉。
小尘眼眶通红,声音哽咽:“他们不是不怕,是怕得太深,才走得更快。”
北月星君浑身一震。
她猛地抬头,血瞳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动摇与痛楚。
“我不一样。”她低声道,像是说给小尘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我还有人等我回来。”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她心头竟浮现出一张懒散带笑的脸,萧辰。
那个总是一副无所事事模样,却在她最狼狈时递来一碗热汤的客栈老板;那个明明修为不过玄丹,却敢对天道说“收租”的疯子。
他会不会,也在等?
地窖外,风起云涌。
客栈顶层,一间静室之内。
萧辰倚窗而立,指尖夹着一片从钟内剥落的金色符文碎片,正缓缓融入系统空间。
神魔客栈的界壁在他意识中展开,各项数据飞速流转。
【源点存量:87,420】
【客栈等级:宝品中期】
【待解锁功能:万界传送门(进度37%)】
【顾客忠诚度:北月星君,68%(濒临突破临界)】
他盯着那一串数字,眸光微闪。
六十八,还差两分,就能触发“誓约绑定”,获得真正的生死掌控权。
可现在,她的心神正在崩溃边缘。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回放着她刚才在地窖里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低语。
怕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明明想活,却被命运逼着去死。
良久,他转身走向密室角落。
那里有一张古旧木桌,桌上压着一本厚重账册,封面无字,唯有烙印般的暗纹,似龙似锁链,隐隐与醒世钟共鸣。
他伸手,轻轻掀开封面。
扉页上只有一行小字,墨迹如血:
“劳役契约簿,神魔客栈初代立规。”
他的手指缓缓翻动纸页,纸张沙沙作响,如同岁月低语。
最终,停在某一页。
那一行字,静静躺在泛黄纸面中央,墨色犹新,仿佛昨日才写下:
【姓名:北月星君】
【入住期限:未知】
【劳役内容:_________】萧辰指尖轻抚过那本古旧账册的边角,木纹斑驳,烙印如锁链缠绕,仿佛封印着无数未曾言说的命运。
他目光落在“北月星君”那一行字上,
【劳役内容:唤醒前任之愿】
【结算方式:活着出来】
短短十五字,却重若千钧。
他眸光微动,心中泛起涟漪。
这不是普通的任务,而是一道跨越生死的命题。
唤醒前任之愿?
那些早已湮灭于虚无中的守门人,他们的执念、遗憾、未竟之路,皆需她以魂为引,以命为烛,一一点亮。
而最终的报酬,不是力量,不是传承,只是两个字,
活着。
可这“活着”,又岂是那么容易?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她在地窖中颤抖的手指、渗血的掌心、还有那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呢喃:“他们撑了十三天,我只有七天。”
那一刻,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第七任守门人,而是一个被命运推至悬崖边缘的凡人女子。
但正因如此,才更值得救。
萧辰缓缓合上账册,动作极轻,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亡魂。
他将它递向红袖,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去通知所有人,从今日起,所有庇护者,每日为她点一盏灯。”
红袖一怔,
“不是求她赢,也不是祝她生。”萧辰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是让她知道,有人等她回来。”
红袖沉默片刻,终是点头,转身离去。红衣如焰,消失在长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