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神魔客栈却未曾沉寂。
第一盏灯,在苏清雪手中点燃。
她立于庭院中央,素手轻扬,一缕青莲真火跃上灯芯,幽幽燃起。
紧接着,炼器阁中,青鳞手持龙炎火炬,将火焰注入铜铸长明灯;文庙檐下,小尘跪坐焚香,以文心精魄点亮魂灯一盏;百声堂内,三十六位歌姬齐奏悲歌,每一声吟唱,都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天空。
一盏、十盏、百盏,千灯齐明。
灯火如河,自客栈顶层蜿蜒而下,贯穿九层楼阁,照亮地窖出口,铺成一条通天火路。
金焰摇曳,映得整座东荒城宛如白昼。
地窖门缓缓开启。
北月星君踏出黑暗,迎面扑来的,是漫天灯火与灼热视线。
她脚步一顿,瞳孔骤缩。
眼前哪是什么灯光?
那是无数双眼睛在注视她,是无数颗心在为她跳动。
每一盏灯后,都有一个曾被她守护、或即将被她拯救的灵魂。
风拂过,灯火摇曳,映照她苍白的脸。
她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石阶之上。
“如果我死了,”她声音颤抖,几乎不成调,“这些灯,会不会也灭?”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缓步而来。
萧辰站在她面前,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唯有那抹懒散笑意依旧清晰。
他抬起手,掌心托着一枚温润玉佩,通体乳白,内里似有星光流转,隐约还能听见极远处传来的低语,那是七位前任守门人心愿的残响。
“不会。”他将玉佩放入她掌心,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只要有人记得痛,光就不会断。”
玉佩入手刹那,一股暖流顺脉而上,直抵心核。
那枚猩红倒计时,竟微微一颤,仿佛也被这温度所撼动。
北月星君低头凝视,指尖紧攥,指节发白。
泪,无声滑落。
但她抬头望向虚渊深处那扇若隐若现的巨门时,眼中已无恐惧,唯余战意熊熊燃烧。
就在此刻,萧辰脑海中,系统提示悄然浮现。
【‘第一扇门’阶段三开启条件:满足度92%】
尚未消散的余音中,北月星君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那条由千灯铺就的长廊。
她的手,轻轻抬起,朝着最近的一盏长明灯,缓缓伸去。
指尖轻颤,火焰如活物般顺着她苍白的指节攀爬而上,不灼不烫,反而像一缕久违的暖风,温柔地渗入血脉,直抵心核深处。
她浑身一震,仿佛被某种古老的力量唤醒,脑海中轰然炸开一幕画面,
一位衣衫褴褛的母亲跪在破庙前,怀中抱着高烧不止的孩童,她一遍遍磕头,额头渗血,口中喃喃:“若能换他活命,我愿折寿十年,二十年,全部都给你!”
画面一闪,又是一幕:雪夜荒原,少年独坐坟前,手中长剑插地,身侧是尚未冷透的战袍。
他不哭不嚎,只是一夜一夜地守着,直到风雪将他的声音冻成碎片,“哥,你走好,我替你守这片山河。”
再换,
年迈的匠人佝偻着背,在倾颓的祠堂前重刻牌位,刻刀崩了三把,手指磨出血泡。
他一边刻,一边低声念着那些早已逝去的名字,像是怕天地忘了他们曾存在过。
一盏灯,一段记忆。
北月星君踉跄后退半步,眼中泛起水光。
她原以为,这千灯齐明,不过是为她送行的祭礼,是悲壮的告别,是沉默的哀悼。
可此刻她终于明白,这不是祈愿,也不是祝福。
这是共感。
千万人曾经历过的痛、执念、不甘与希望,被一盏盏灯封存,被一双双手点燃,最终汇聚于此,化作一条通往虚渊的心路。
他们不是在送她赴死,而是在用自己的记忆与情感,为她铺一条不会孤单的路。
风停了,灯火却愈发明亮,仿佛在回应她内心的觉醒。
就在这时,萧辰缓步上前,从系统仓库中取出一盏古朴灯笼。
灯笼通体由白玉雕成,灯壁刻满细密符文,灯芯未燃,却隐隐有光流转。
正是【往昔灯笼】,神魔客栈镇阁之宝,能封存记忆、执念、因果,曾为七位守门人照亮归途,却从未真正被人带走。
“掌柜的,这盏灯,我能带走吗?”北月星君声音微哑,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萧辰笑了,那笑容依旧懒散,可眼底却有一抹深不见底的温柔。
“客栈的规矩,带不走的东西,可以寄存。”他轻吹一口气,灯芯骤然亮起,万千灯火倒影在灯壁上流转不息,仿佛整片星河都被收于方寸之间,“但这一盏,是你自己点亮的,它认你。”
话音未落,灯笼自动飞起,轻轻落入她手中。
刹那间,灯焰由金转银,再化为幽邃的银蓝,与她心核中的猩红倒计时隐隐共鸣,仿佛两股截然不同的命运之力,在此刻达成了某种神秘的契约。
北月星君低头凝视,指尖轻抚灯壁,竟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温润,像是有人在轻声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
“它会替你记住所有人的愿。”萧辰低声说道,“也会替你,活着回来。”
话音刚落,小尘带着一群孩童自文庙走出。
他们皆是曾受北月星君庇护的孤童,最小的不过六七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
此刻人人手持竹简,齐声诵读《送行辞》,一篇由小尘连夜撰写、以文道愿力凝结而成的辞章。
“风起东荒,灯照幽冥。一人前行,万心相随。不惧长夜,不畏虚无。若君不归,吾等长明,”
每读一字,空中便凝出一道微光,如丝如缕,缠绕上灯柄,层层叠加,竟让那灯笼生出灵性,微微震颤,似在回应。
紧接着,红袖踏歌而来。
她手中捧着一本泛黄古册,《民愿簿》,记录着近十年来,神魔客栈所接待的凡人旅客留下的心愿:有求病愈的,有盼团圆的,有想再见亡者一面的,一页页翻过,皆是人间最朴素的执念。
她当众撕下其中一页,轻轻一燃。
灰烬未散,已被她袖中真气托起,尽数融入灯油之中。
刹那间,灯焰暴涨三尺,色泽更深,仿佛承载了万千苍生的叹息与期盼。
最后,青鳞自海角踏浪而至,肩头托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东海龙宫至宝,凝结千年月华与龙族气运的“归墟照海珠”。
她双手捧珠,高举过顶,低喝一声:“龙族愿力,奉于守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