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的意识在黑雾中寸寸崩裂。
那不是普通的侵蚀,而是来自天道层面的“清除”,如同笔锋划过竹简,要将他这个人、这段存在,从因果之中彻底抹去。
他的投影开始透明,五感消散,连思维都像是被抽丝剥茧,一点点拖入永恒的虚无。
可就在即将溃灭的最后一瞬,他咬破舌尖,以痛觉强行稳住一丝清明。
不能倒。
一旦意识断裂,神魔客栈将陷入休眠,北月星君孤身一人,绝不可能挡住天道反扑。
那些沉睡的名字,那些曾为守护此界战至魂碎的英灵,也将再度归于遗忘。
“系统。”他在识海中怒吼,“开启仓库,【承愿石残片】,立即启用。。”
【警告:使用破损‘承愿石’可能导致意识反噬、记忆错乱、本源损伤,是否确认?】
“确认。。”
轰,。
一股炽热到近乎灼痛的力量自灵魂深处炸开。
千灯之愿,万人之志,如洪流倒灌,逆冲而上。
这不是灵气,也不是修为,而是最纯粹的“信念”。
百姓点灯时的祈愿、书生执笔时的不屈、将士赴死前的最后一声呐喊,无数微弱却坚定的声音汇聚成河,冲进他濒临瓦解的意识体。
皮肉焦黑处开始再生,断裂的神魂缓缓接续。
那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千万人的低语,
“我们记得你。”
“我们不曾忘记。”
“你不是无名之辈。”
【叮。
检测到强烈集体愿力共鸣,触发隐藏机制,‘意识锚点’建立】
【意识投影存活时间延长:47息】
萧辰的身形在黑雾中重新凝实,虽依旧摇摇欲坠,却已不再溃散。
他的双眼睁开,不再是濒死的灰白,而是燃烧着金色的焰光,那是民愿铸就的意志之火。
而在虚渊另一端,北月星君眼睁睁看着萧辰的身影几近消散,心口如遭重锤。
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亡。
她曾守门七千年,送走过无数英雄陨落。
可这一次,她不愿再看。
“若天要忘你们,我便替天记。”
她猛然抬手,将手中那盏由心头血点燃的“心灯”狠狠砸向地面。
砰,。。
灯焰炸裂,银蓝火焰如涟漪般扩散,瞬间形成一道环形结界,将她与六座复苏的石碑尽数笼罩。
火光映照下,她的面容苍白如雪,却带着决死的凛然。
她抬起手,指尖划破手腕,鲜血淋漓。
蘸血为墨,她跪地而书,在每一座碑顶郑重刻下那七个名字,林昭、裴斩、苏念、禹烬、白砚、楚遥、萧辰。
第七个名字落下时,她浑身一颤,嘴角溢出血丝。
“今日我不求活,只求天下知,你们曾存在。”
血字未干,黑雾已然扑至,撞击在火环之上,发出刺耳的腐蚀之声。
火焰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而她的身影,在黑暗的压迫下越来越淡,如同风中残烛。
外界,百声堂内。
红袖猛地睁开双眼,手中《民愿簿》光芒骤灭,心灯熄了。
“糟了。”她脸色剧变,没有半分犹豫,纤指翻飞间打出九道血印,“启动‘长明愿阵’。
九百九十八户长明灯,愿力归源,注入醒世钟。。”
刹那间,整座百声堂灯火齐震,每一家门前悬挂的长明灯同时爆燃,橘黄色的光焰直冲云霄,化作一道庞大的愿力洪流,顺着《民愿簿》涌入醒世古钟。
与此同时,文庙深处。
小尘盘坐于《万民心史》正本之前,眼中含泪,却笑得悲壮。
“史可焚,名不可灭。”
他双手合十,将毕生文道修为灌注其中,随后,撕。
书页纷飞,烈火腾起。他竟亲手焚毁了这部记载万民记忆的圣典。
火焰吞噬纸张的瞬间,他喷出一口精血,洒在虚空:“以吾文骨为引,以吾心火为媒,请钟鸣。”
而在东海之滨,青鳞立于怒浪之巅,龙角冲天,鳞片染血。
她仰天长啸,声震四海:“吾族记三千载,岂容尔等抹一人。。”
千头海兽齐伏于海面,以头触波,齐声吟唱起远古龙咒。
浩瀚龙威汇聚成柱,穿透云层,直贯天地枢纽。
这一刻,东荒、南海、人间、虚渊,无数股力量正朝着同一个坐标汇聚。
而在那即将熄灭的银蓝火环中心,北月星君抬头望天,唇边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
但她也相信,
总有人,会把他们的名字,刻进天里。
第118章(续)掌柜的,这名字,能刻进天里吗?
醒世钟,响了。
不是被人敲响,而是自鸣,仿佛沉睡万古的意志终于苏醒,一声轰鸣撕裂长空,震得东荒大地山河倒悬,万兽伏首,连九天之上的云海都被炸出一圈圈金色涟漪。
第一声钟波,如怒龙出渊,直贯虚渊。
“林,昭,”
名字出口的刹那,第一座石碑轰然拔地而起,碑面金光炸裂,一道巨大的虚影冲天而起,穿透黑雾,在苍穹之上凝聚成一座巍峨天碑。
碑身流转着古老的篆纹,每一个笔画都似由亿万生灵的低语铸成,熠熠生辉,如日悬空。
紧接着,第二声钟鸣炸响。
“裴,斩,”
第二道钟波横扫八荒,第二座石碑应声而起,碑影升腾,与第一座并列苍穹。
金光交织,竟在云层中勾勒出一幅浩荡战图,那是裴斩一人持刀立于城头,身后是燃尽的山河,身前是百万魔潮,他不曾退半步。
一声接一声。
“苏,念,”
“禹,烬,”
“白,砚,”
“楚,遥,”
六座天碑,六道不灭英魂,六段被天道强行抹去的历史,在这一刻,被万民之愿、百族之誓、文骨之火、龙血之誓,硬生生从虚无中拽回。
而当第七声钟鸣轰然炸响时,天地骤然寂静了一瞬,
“萧,辰,”
这一声,来得最晚,却最重。
仿佛整个东荒,所有还在点灯的人家,所有还在执笔的书生,所有还在低语“他还活着”的百姓,都在这一刻齐声呼名。
第七座天碑拔地而起,比其余六座更高、更亮、更炽。
碑身之上,竟浮现出一道模糊身影,青衫微扬,负手而立,正是萧辰。
那不是虚影,而是千万人共同记忆中的“他”,那个曾在街头施药的少主,那个暗中庇护流民的客栈掌柜,那个在风雨夜为老兵撑伞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