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铅灰色的天幕刚扯开一道细缝,稀薄的天光像掺了冰碴子,落在王财枯瘦的肩膀上。他刚从干草堆里直起身,胃里就传来一阵尖锐的抽搐,空得发慌,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拧麻花。嘴里泛着苦水,昨晚啃完那半块硬邦邦的黑饼后,这点“粮食”早被消化得干干净净,连点渣都没剩下。
他扶着身边的枯树干,慢慢站稳,脚底板的疼又钻了上来——昨晚躲在干草堆里,冻得青紫的脚没缓过劲,此刻踩在结了薄霜的土路上,像踩在碎玻璃上,每动一下,伤口就牵扯着疼。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空荡荡的,只有破麻衣的破洞漏进冷风,提醒他连那半块能砸死人的黑饼都没了。
“再找不到吃的,真要饿死在这沟里了。”王财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想起穿越前的日子,就算陪客户喝到吐,回到家也有老婆热好的粥,现在倒好,别说热粥,连口能咽的东西都没有。他攥了攥冻得发僵的手,指节泛白——不行,不能就这么饿死,得赶紧找吃的。
城郊的野地还裹在晨雾里,雾气湿漉漉的,沾在脸上像小冰珠。王财扶着土墙,一步一挪地往野地深处走。土墙是用黄泥夯的,年久失修,到处是裂缝,有的地方还塌了个坑,露出里面的碎麦秆。他走得慢,每一步都要先试探着踩稳,生怕脚下打滑,再摔进昨天那污水沟里——那股腐臭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闻第二遍。
野地里的草都枯黄了,只有零星几株耐寒的植物还立着,叶片上挂着霜,一碰就掉。王财蹲下身,膝盖“咔嗒”响了一声,他龇了龇牙,忍着疼,开始仔细打量脚下的野草。
作为干了五年农产品批发的个体户,他对地里的庄稼、野菜不算陌生。以前跑合作社的时候,跟着老农去过田间地头,学过不少辨草的本事——哪些能吃,哪些有毒,哪些能当药,他都记在心里,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了救命的本事。
“车前草,这个能吃。”王财眼前一亮,手指轻轻碰了碰一丛贴地长的草。那草的叶片呈长椭圆形,边缘光溜溜的,叶脉像扇骨一样散开,贴在潮湿的泥土上,带着点韧劲。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常去田埂上挖车前草,回家煮水喝,说能清火气。他小心地拨开周围的枯草,露出车前草的根——细细的,白色,带着点泥土的潮气。他没急着挖,先记牢了样子,又接着找。
往前走了几步,他又看到几株开着小黄花的草,叶片边缘是锯齿状的,茎秆细细的,带着点紫红色。“蒲公英,这个也能吃。”王财笑了笑,心里松了点——蒲公英的嫩叶能凉拌,老了的根能煮水,他以前在农家乐吃过,味道还不错。他伸手想摘片叶子尝尝,指尖刚碰到叶片,突然瞥见旁边一丛开着小紫花的草,心里咯噔一下。
那草的叶片呈扇形,边缘也是锯齿,但比蒲公英的更细,小紫花簇在枝头,看着挺好看。王财皱了皱眉——他记得老农说过,开小紫花的石龙芮有毒,全株都不能碰,吃了会拉肚子,严重的还会要命。他赶紧往后缩了缩手,把那丛石龙芮记在心里,告诫自己离远点。
越往野地深处走,雾气越淡,能看到的野菜也越多。王财蹲在地上,像个侦探似的,一株株辨认——这个叶子太滑,不像能吃的;那个茎上有刺,肯定不能碰;这个……他突然停住,眼睛盯着一株长得像蒲公英的草。
那草的叶片也是锯齿状,颜色比蒲公英深点,茎秆细细的,顶端也有个小小的花苞,看着和蒲公英几乎一模一样。“应该是蒲公英吧?”王财嘀咕着,伸手就想去挖开看下——他的胃已经饿得开始“抗议”,咕咕叫的声音在安静的野地里格外清楚。他找了块尖点的碎瓷片,刚要往土里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拐杖戳地的“笃笃”声。
“小子,不要命了?”
一声粗哑的吼声传来,紧接着,王财手里的草被什么东西狠狠打掉,“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他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只见一个老乞丐拄着根槐木拐杖,站在他身后。
那老乞丐看着比昨天那个凶巴巴的乞丐年纪大些,头发花白,乱糟糟地披在肩上,脸上布满了皱纹,像老树皮一样,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有神,此刻正瞪着王财,带着点怒气。他身上裹着件更破的棉袄,棉花从破洞里露出来,黑乎乎的,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手里的槐木拐杖磨得发亮,顶端还包着块铁皮,应该是用了很久的老物件。
“这是毒芹!吃了拉断肠!”老乞丐用拐杖指了指地上那株被打掉的草,声音里带着点后怕,“你眼神不好使?这玩意儿和蒲公英差远了,没看见茎上有紫纹?还敢往嘴里送!”
王财顺着拐杖的指向看去,只见那株“蒲公英”的茎秆上,果然有细细的紫色条纹,凑近闻了闻,还带着股刺鼻的怪味,和蒲公英的清香味完全不一样。他瞬间吓出一身冷汗,后背的破麻衣都被冷汗浸湿了,风一吹,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多……多谢大爷!”王财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离那株毒芹远远的,声音都有点发颤,“我……我刚到这儿,不懂这些,差点就弄错了。”他想起刚才要是真挖了毒芹吃,恐怕现在已经躺在地上疼得打滚了,心里一阵后怕。
老乞丐叹了口气,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捡起那株毒芹,远远地扔到旁边的泥坑里,才转过身看着王财:“看你这样子,不像常来野地的。叫我陈老鬼吧,跟我来,我带你找能吃的——再瞎碰,命都得丢在这儿。”
王财连忙点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紧紧跟在陈老鬼身后。他发现陈老鬼虽然拄着拐杖,但走起路来很稳,脚步轻快,对这片野地像是自家后院一样熟悉,哪里有野菜,哪里有陷阱,都了如指掌。
“看见那片灰绿色的叶子没?”陈老鬼用拐杖指了指不远处一丛长得密密麻麻的草,“那是灰菜,能吃。不过记住了,灰菜叶子上有层白霜,摘的时候别蹭掉,还有,吃多了别晒太阳,会过敏,身上起疹子,痒得要命。”
王财顺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灰菜的叶片呈菱形,边缘有不规则的锯齿,嫩叶上果然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粉末,像撒了层面粉。他蹲下身,学着陈老鬼的样子,用指甲掐住灰菜的茎秆,轻轻一掰,“咔嚓”一声,茎秆断了,露出里面嫩绿色的芯。他把灰菜放进怀里——怀里没有袋子,只能用破麻衣兜着,虽然硌得慌,但总比没有强。
“还有这个,马齿苋。”陈老鬼又指向另一丛贴着地面生长的草,那草的茎是淡红色的,肉质厚厚的,叶片圆圆的,像小铜钱,在天光下泛着点光泽。“这玩意儿耐旱,冬天也能长,全株都能吃,煮着吃、烤着吃都行,填肚子最管用。”
王财赶紧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挖马齿苋。他发现马齿苋的根很细,扎在土里不深,用碎瓷片轻轻一刨就能挖出来。他挖了一株,擦了擦上面的泥,放进嘴里嚼了嚼——有点涩,还有点甜,水分很足,比那硬邦邦的黑饼好吃多了。
两人在野地里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太阳渐渐升起来,雾气散了,野地里暖和了点。王财的破麻衣兜得满满的,怀里全是灰菜和马齿苋,沉甸甸的,他摸了摸,心里踏实多了。陈老鬼也挖了不少,用一根破麻绳捆着,背在背上。
“走,去河边舀点水,把菜洗洗,烤着吃。”陈老鬼拄着拐杖,带头往河边走。王财赶紧跟上,脚底板的疼好像都轻了点——有吃的了,就有希望了。
河边离野地不远,是条小河,河水清清的,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偶尔有几条小鱼游过,尾巴一摆,就不见了。陈老鬼找了个干净的石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破铁罐——罐口缺了个角,上面锈迹斑斑,但还算完好。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舀了罐水,递给王财:“先漱漱口,再把菜洗洗。”
王财接过铁罐,水有点凉,但很干净,他漱了漱口,把嘴里的苦水吐掉,然后把怀里的灰菜和马齿苋拿出来,放在石头上,用河水仔细地洗。他洗得很认真,把叶子上的泥和草屑都冲掉,生怕吃了不舒服。陈老鬼也在旁边洗,两人一句话没说,但气氛很平和,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
洗好菜,陈老鬼又找了些枯枝——都是干透的杨树枝,容易点燃。他在石头上搭了个小架子,把枯枝放在下面,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火石,“咔嚓咔嚓”地打了起来。火星溅在枯枝上,很快就燃起了一点小火苗,陈老鬼赶紧往里面添了点干草,火苗渐渐大了起来,舔着枯枝,发出“噼啪”的声响。
王财把洗好的野菜放在火边的石头上,慢慢烤。野菜碰到热石头,很快就变软了,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馋得王财直流口水。他时不时地翻一下野菜,生怕烤焦了——这可是他的救命粮,一点都不能浪费。
“好了,能吃了。”陈老鬼拿起一片烤软的灰菜,递给王财。王财赶紧接过来,吹了吹,小心地放进嘴里——热乎乎的,带着点烟火气,清苦味里透着点甜,比他想象中好吃多了。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片接一片,根本停不下来。
陈老鬼坐在旁边,慢慢地吃着,时不时地看王财一眼,眼神里带着点笑意。他吃的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添柴,让火保持着合适的温度。王财吃了一会儿,才发现陈老鬼吃得少,赶紧拿起几片烤好的马齿苋,递到陈老鬼面前:“陈大爷,您也吃,这个好吃。”
陈老鬼愣了一下,接过马齿苋,慢慢放进嘴里,点了点头:“嗯,味道是不错。”
两人就着河水,吃着烤野菜,不一会儿,挖来的野菜就吃了大半。热乎乎的野菜下肚,王财感觉胃里暖暖的,不再是空得发慌的感觉,四肢也渐渐有了力气,之前的疲惫和寒冷都散了不少。他摸了摸肚子,满足地叹了口气:“总算缓过来了,多谢陈大爷,要是没有您,我今天肯定要出事。”
陈老鬼摆了摆手,把剩下的野菜拢到一起,用破布包好:“举手之劳,在这野地里讨生活,就得互相帮衬着。你刚到这儿,不懂辨草,以后别瞎碰,要是认错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财赶紧点头,凑到陈老鬼身边,认真地说:“陈大爷,您教我认认这些野菜吧,我记性好,一学就会。以后我跟着您混,有吃的咱一起分,您放心,我力气大,能干活!”
陈老鬼看了王财一眼,见他眼神真诚,不像说假话,便点了点头,拿起剩下的野菜,一株株指给王财看:“这个是灰菜,记住,叶子带白霜,茎是绿的,别和石龙芮弄混;这个是马齿苋,红茎圆叶,肉质厚,很好认;还有车前草,长在路边,叶子大,叶脉像扇骨……”
王财听得很认真,一边听一边记,还时不时地问两句:“陈大爷,那毒芹除了茎有紫纹,还有别的特点吗?”“马齿苋冬天也能挖吗?”陈老鬼都一一回答,耐心得很。
太阳越升越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王财把剩下的野菜分成两半,用破布包好,递一半给陈老鬼:“陈大爷,这半您拿着,以后我跟着您,有我一口吃的,就有您一口。”
陈老鬼接过野菜,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感动,他点了点头,没说话,但那动作,显然是默认了王财这个“小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