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境的夜空下，一艘华丽的灵船伴着丝竹声，歌舞升平地破开海面疾驰。凌落倚在软榻上，手中捏着一枚泛着微光的传讯玉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那行小字。

‘海月传承 故人已至 速来相商’

“故人？”凌落轻笑一声，将玉简随手抛给身旁的侍女，“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打哑谜了？”

侍女接过玉简，小心翼翼地问：“主人要回信吗？”

“不必。”凌落端起酒杯，琥珀色的酒液映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直接去查他们的位置，到了南海境先找苏黎。”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间，一滴酒液顺着下颌滑落，没入半敞的衣襟。左右依偎的美人娇笑着为他添酒，指尖似有若无地避开他的腕间。

那串染着斑驳血迹的鲛人泪。

凌落没关注她的动作，端起酒杯就要一饮而尽，偏巧动作太快，撞上了侍女的酒壶，几滴清澈的酒液洒到了他的手串上。

“主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突然的变故吓得她连忙放下酒壶跪倒在凌落身前，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

歌舞演乐声骤停，灵船外是万里深渊，侍女们噤若寒蝉。

洒酒的侍女心都要跳到嗓子。

她不能不怕。

之前一个很受宠的姑娘，就因为想要他手上这串并不纯粹的鲛人泪，就被他笑着扔进海里喂了鱼。

凌落垂眸看了看，在一众人战战兢兢地目光下，半坐起身，将手串放在自己唇边，疯批般将那几滴酒液卷入舌中。

喉结滚动，他靠回在软踏上半躺着，周围却没有人比他更高。

他漫不经心地俯视着众人，笑着说了一句，“这酒不错。接着奏乐，接着舞。”

丝竹声重奏，仿佛方才的寂静从未发生过。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多年前的画面。

西北域通天塔下，他和那个白衣少年。

清风明月，红尘酒醉，把酒言欢，逍遥自在。

“呵......”凌落自嘲地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故人？

西北域他最重要的故人早就不在了。

**

南海境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海月客栈的大堂就已坐满了食客。

“听说了吗？潮音洞的封印昨晚又松动了一次！”一个背着鱼篓的灵师压低声音，“我亲眼看见玄渊阁的灵舟往那边去了！”

隔壁桌的刀疤脸嗤笑：“得了吧，云汐宫的人早放话了，说潮音洞开启至少还要半个月。”

“你们懂什么？”角落里穿蓝衫的老者捋着胡子，“海月传承需在'三潮汇月'之夜才能现世，按潮汐推算，至少还要等十天。”

苏黎咬着蛤蜊饼，听得津津有味。北修则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盘中的海带，满脸都是对绿色食物的苦大仇深，时不时瞥一眼楼梯方向碎碎念。

“他们俩怎么还不下来？”

“我昨晚给凌落发完消息后去了海边散心，刚好看见你和菱歌姐姐说话。”苏黎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你们俩聊什么了？”

北修挑眉：“小孩子少打听。”

“我十八了！”苏黎不服。

“哦，那你知道为什么海月要封印沧溟而不是直接杀了他吗？”

苏黎一噎：“......不知道。”

“所以你还是小孩子。”北修得意地往嘴里塞了块鱼肉。

正说着，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封菱歌难得穿了一身白色襦裙，苏幕则依旧白衣胜雪，只是眼睛上绿色的眼纱换成了白色。

两人走在一起，异常的登对，吸引了不少在场之人的视线。

两人落座后，苏黎惊叹封菱歌今日的装扮。

“菱歌姐姐，你这身真好看。”

封菱歌看着苏幕笑了笑，“是啊，他的眼光是挺好。”

“没有，你本来就好看。”许是缺少说这种话的经验，苏幕喝了口茶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北修的目光精准锁定在了封菱歌的头发上。

他看向苏幕，“你就这么在我的作品上乱涂乱画？”

封菱歌抬手摸了摸她新的发带，也就是北修给苏幕用扶桑本体抽丝做的那条绿色的眼纱。

“怎么了？”苏黎一脸不明所以。

北修冷哼一声，“你哥清高，拿我的东西做顺水人情。那上面的，起码是七级的防御性符咒吧？”

苏黎张大了嘴巴，苏幕淡淡说，“八级。”

北修没眼看这对狗男女，夹起一个灵羽蛋塞进苏黎张的更大的嘴巴里。

“唔！”苏黎瞪着北修，嘴巴里嚼嚼嚼，呜咽呜咽地鸟语花香。

封菱歌捂嘴轻笑，接过苏幕给她盛好递过来的海鲜粥吃了起来。

苏黎好不容易将蛋咽下去，刚要开口，邻桌突然爆发一阵喧哗。

“最新消息！北海境凌家的舰队已经到了南海境！带队的是凌家大少爷凌霜！”

封菱歌动作一顿，看向苏黎：“凌家的那个嫡子？”

苏黎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凌霜那家伙向来眼高于顶，这次居然亲自出马......”

他转向封菱歌，“菱歌姐姐，我们帮凌落一把怎么样？”

封菱歌搅动着粥碗，轻笑：“反正时间充裕，凑个热闹也好。”

苏黎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简：“初二今早传的消息，云汐宫已经和凌霜结盟，玄渊阁则是有北海境的鲛人族群相助，看样子是要在潮音洞开启前先清场。”

苏幕接过玉简，快速浏览后递给北修：“凌落那边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有。”苏黎挠头，“我昨晚给他传讯后还没收到回复。”

“他不会明目张胆地来。”苏幕指尖轻叩桌面，“凌霜既然代表凌家正统，凌落这个不是正妻所出的孩子就必须避其锋芒。”

北修突然嗤笑：“避什么锋芒？要我说，直接找机会杀了那个凌霜，一了百了。”

“那样会让凌落背上弑兄的罪名”，封菱歌解释道，“鲛人族最重血脉伦理，凌霜是正妻嫡出。若不是凌落过于优秀，连争一争的机会都没有。”

苏幕沉思片刻，突然问道：“阿黎，凌落现在修为如何？”

“去年得了一场造化，已经是七级一转，刚好压了凌霜一头。”苏黎眨眨眼，“但真要打起来，他赢面更大。他的‘幻海潮歌’已经修炼到了第八层，仅次于他那个该死的爹。若非如此，也不会得到一些鲛人长老的支持。”

说到这里，众人没有再继续深聊，而是用过早饭后回到苏幕的房间内，布下隔音符后，封菱歌让灼夭守在外面。几人围坐一圈，开始商讨如何帮助凌落夺取海月传承。

苏黎兴致勃勃地摊开一张南海境的地图，扒拉开捣乱的小凤凰，指着潮音洞的位置说道：“潮音洞位于南海境东北侧，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大约半日路程。根据初二的消息，玄渊阁和云汐宫的人已经提前在附近布下了眼线，我们若是贸然前往，恐怕会被他们盯上。”

封菱歌微微蹙眉，一边将还要蹦上去的小凤凰抱在怀里，一边补充，“凌落虽然是北海境凌家的人，但他与凌霜的关系紧张，若是他独自行动，恐怕会遭到凌霜的暗算。”

北修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指尖把玩着一片翠绿的树叶：“所以呢？我们总不能大张旗鼓地替他打头阵吧？”

苏幕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扫过，随后轻轻点了点潮音洞附近的一片礁石区：“愚者暗于成事，智者见于未萌。与其被动应对，不如主动设局。”

苏黎眼睛一亮：“哥，你的意思是……？”

苏幕微微一笑：“潮音洞的开启需要‘三潮汇月’之夜，这个消息是经过证实的。而在此之前，各方势力必然会互相试探。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制造混乱，让他们自相残杀。”

封菱歌若有所思：“具体要怎么做？”

苏幕指尖轻敲桌面，缓缓说道：“首先，放出消息，说潮音洞的封印已经提前松动，海月传承可能随时现世。这个消息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传开，玄渊阁和云汐宫为了避免对方先下手为强，根本不会去验证消息的真假，只会加快行动，甚至可能提前动手。”

苏黎皱眉：“可这样一来，凌落岂不是更危险？万一他们联手先对付他……”

苏幕摇头：“不会。凌落是聪明人，他不会贸然现身。我们需要做的，是让玄渊阁和云汐宫在未完全准备好之前各自消耗一部分。”他顿了顿，看向苏黎，“阿黎，如果你是凌落，你会怎么做？”

苏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答道：“我会隐藏身份，暗中观察，等到他们两败俱伤时再出手。”

苏幕赞许地点头：“不错。但我们可以更进一步——让凌落成为‘渔翁’之前，先让玄渊阁和云汐宫成为‘鹬蚌’。”

封菱歌恍然大悟：“你是说，我们可以伪装成其中一方的人，挑起他们的矛盾？”

苏幕笑了笑：“正是。玄渊阁和云汐宫本就势同水火，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让他们打起来。”他看向北修，“北修，之后我让人去偷一块云汐宫的令牌，你带着去玄渊阁散个步，挑点你喜欢的东西带回来，最好再伤几个人，顺便把令牌丢下，能做到吗？”

北修挑眉：“没问题”

苏幕又看向封菱歌：“菱歌，云汐宫豢养了一只金乌，你伪装一下，带着小凤凰去一趟玄渊阁，给他们放把火热闹热闹。”

封菱歌自信地扬起下颌：“没问题。”

苏黎兴奋地插话：“那我呢？我能做什么？”

苏幕揉了揉他的脑袋：“你的任务最重要。盯紧蓝玉烟。她是六合学院的人，若是她插手，局面可能会失控。”

苏黎郑重点头：“放心，我一定盯死她！”

不知不觉间，一个时辰过去，众人的计划也逐渐完善。

傍晚时分，苏黎接到传讯，凌落的灵船明日便会抵达南海境。苏幕听完后，只是淡淡说道：“那就等他到了再说。”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吸收了一晚上月华之力的北修神清气爽。

苏幕和苏黎还未醒，他便独自出门，去了附近的鱼市。

南海境的鱼市热闹非凡，各种珍稀海产琳琅满目。北修漫不经心地逛着，偶尔驻足看看摊位上稀奇古怪的贝壳和海螺。

与此同时，凌落离开了他自己那条珠光宝气的灵船，换了一条普通的渔船混在打鱼归来的船队中悄然靠岸。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戴上了一顶轻纱帽，遮住了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他靠岸后信步走向鱼市，打算先探听一些消息。

清晨的海味最是新鲜。鱼市的人流渐渐增多，凌落在一个卖珍珠的摊位前停下，随手挑了一颗莹润的黑珍珠。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对面摊位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身素色长衫，背影清瘦挺拔，正低头挑选着海螺。

凌落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迈步走过去。那人正巧转身，对视的一刹那，凌落瞳孔骤缩。

那是一张与十年前的苏幕一模一样的脸。

震惊之下，凌落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北修低头看了看，弯腰捡起扇子，递还给他，语气随意：“怎么这么不小心？”

凌落接过扇子，指尖微微发颤。北修却并未多想，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凌落站在原地，脑海中闪过苏黎的传信。

“故人已至，速来相商。”

凌落的眼中渐渐凝起冰霜。

苏黎传信中说的‘故人’很明显就是他方才遇见的那个人。

可是那人不是苏幕，这点眼力他还是有的。那么，苏黎从哪找了这么一个跟苏幕那么像的人？目的又是什么？

他握紧折扇，决定先找到苏黎问个清楚。

客栈里，封菱歌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刚收到的传讯。

“凌落已经上岸，但他没有直接来找我们，而是去了鱼市。”

苏幕微微一笑：“他果然谨慎。”

苏黎凑过来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幕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缓缓说道：“他自有想法，我们先按计划行事。菱歌，你可以开始制造云汐宫的‘痕迹’了”

他拉过封菱歌的手，满脸慎重，“记住，任何事情都没有你的安全重要。万一被发现，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咱们符咒多得很，随便用。”

封菱歌笑笑，“知道了，苏少爷财大气粗，有的是让我逃跑用的符咒。”

苏幕点点她的额头，惹得她眉眼弯弯，娇俏皱起秀气的鼻梁。

“你实力强劲，天赋又好，自然是不屑于逃跑的。可现在不一样，这地方鱼龙混杂，你封家少主的名头未必能镇得住那些被被海月传承深深吸引的宗门世家。拉你进这趟浑水我已经心怀愧疚了，就当是为了我，千万不要以身涉险。”

封菱歌揽住他清瘦的腰身，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语气里都是温柔缱眷。

“我知道，放心，我有分寸”

凌落在鱼市转了一圈，并未再见到那个酷似苏幕的人。他压下心中的疑惑，决定先去找苏黎。

然而，他刚走出鱼市，便被几名身穿蓝衫的灵师拦住了去路。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有请。”为首的灵师语气恭敬，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凌落眯起眼：“你家小姐是谁？”

灵师微微一笑：“蓝家，蓝玉烟。”

凌落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与蓝小姐从未见过，她为何要见我？”

灵师低声道：“小姐说，您若是为了海月传承而来，她或许能帮您。”

凌落沉吟片刻，折扇轻摇，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叨扰了。”

他跟着蓝家的人离开，心中却暗自警惕。

蓝玉烟突然找上他，究竟有何目的？

PS：接下来的情节要开始玩脑子了，讲道理，我的智商真有点够呛。各位亲发现什么bug一定要提醒我嗷。

          以及，你们对凌落这个人的结局有没有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