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暴雨渐渐停歇,城市里那些自发点亮的万家灯火,也随着危机的解除而逐一熄灭,重归宁静的夜色。
唯有神魔公寓楼顶,那盏青铜长灯,依旧在熊熊燃烧,光芒穿透渐散的雨幕,如同一座孤独而坚定的灯塔。
然而,灯下的人,却已近乎油尽灯枯。
陈凡单膝跪倒在冰冷的石碑前,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嘴角、眼角、鼻孔、耳孔都在不断渗出殷红的鲜血,触目惊心。他手中那卷刚刚缔结了逆天契约的卷轴,此刻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几乎要灼穿他的手掌。
强行以凡人之躯,承载“代天收容”这等近乎逆改规则的权柄,对他刚刚觉醒的守灯人血脉造成了难以想象的重负,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潜力与生命本源。
小灵身披裂痕未愈的银甲,单膝跪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系统般的冷静,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到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
“宿主,系统检测到你的生命体征正在急剧下滑。你刚才…透支了至少三代守灯人积累的气运才勉强撑起结界。如果继续强行维持这种状态…你的心脏…最多还能支撑三天。”
远处,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街区边缘,莫无咎依旧如同石雕般伫立在那里。他手中的“守门人祖令”黯淡无光,他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公寓楼顶那盏长灯,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久久没有移动。
苏璃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陈凡身后,双手结印,一道道粉色的狐火如同有生命的丝带,缠绕在陈凡周围,布下了一个玄奥的“九幽护魂阵”。她不惜消耗自身百年修为,试图引导并缓和陈凡体内那因过度调用而濒临暴走的归墟之力。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陈凡被冷汗和血水浸湿的额头,声音低柔,带着难以言喻的心疼:
“你这倔强的样子…跟你爸当年真是一模一样。明明自己疼得快要断气了,还硬撑着,笑着跟我说…‘别担心,我答应儿子明天给他买糖吃…’”
她的话音刚落!
嗡!
旁边的石碑——碑灵老石,表面猛地浮现出一行新的、如同血泪书写的字迹:
「承契者,寿不过三十。此乃逆改天道封印,必遭之反噬。」
老石自身也发出了低沉而痛苦的轰鸣,整个碑身都在微微震颤,仿佛在为这残酷的宿命而哀鸣。
“咳…咳咳…”陈凡猛地咳嗽起来,又吐出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但他苍白的脸上,却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强撑着调出系统界面,发现之前的【影响力权柄】果然已经进化为更强大的【信念立法权·领域版】。在逆天结界的范围内,他甚至可以通过定义规则,来小范围地扭曲现实——比如让谎言无法产生效果,或者让善行一定能得到某种形式的好报。
但在这令人心潮澎湃的权能说明下方,一行几乎要用显微镜才能看清的灰色小字提示,却像一盆冰水浇下:
【警告:权柄强度与宿主生命锚点稳定性呈负相关。权柄越强,宿主作为‘规则支点’所承受的世界排斥力越大,生命流逝速度越快。】
“呵…呵呵…”陈凡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自嘲,“所以…我根本不是在当什么房东…我是在用我自己的命…给整栋楼的人…续命?”
“那这房租…收得可真他妈的…贵啊…”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
嗡——!!!
地下室深处,那座连接着归墟之眼的青铜灯塔,突然传来一阵异常的震动!
缠绕塔身的九根锁链中,唯一还保持完好的、连接着“陈青山”石碑的那一根,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轻响,表面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纹路!
一丝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意识,顺着归墟通道艰难地传递过来,断断续续,正是陈父陈青山的声音!
“凡…儿…小心…别…别完全相信‘自愿’这两个字…”
“我们…当年…没…没把全部真相…告诉你…”
“钥匙…不止…一把…小心…佛…”
话未说完,就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剪断,信号彻底中断!
“信号被强行切断了!”小灵脸色剧变,“干扰源坐标锁定…来自于…西漠佛骨塔方向!”
陈凡猛地抬起头,原本黯淡的眼眸中,骤然爆发出炽烈的金焰!一股不屈的意志强行压下了身体的剧痛!
他一把撕下自己早已被鲜血浸透的衣角,用沾血的手指,凭借着脑海中突然清晰起来的记忆,在身旁的墙壁上,飞速画下了一道残缺却蕴含着某种至理的符文——那正是他父亲留下的影像中,反复描摹、似乎蕴藏着关键信息的图案!
就在符文完成的刹那!
他怀中那卷滚烫的契约卷轴,自动飞起,哗啦一声在空中展开!
卷轴之上,原本的金色契约文字淡去,浮现出一幅虚幻的、由光点构成的地图!
地图上,有三个红点格外醒目,分别标注于:
东海·归墟之眼
西漠·佛骨塔
北渊·寂灭海
地图中央,四个古老的篆字如同心脏般跳动:
「钥分三身,灯照归途。」
而窗外,一直沉默伫立的莫无咎,缓缓弯腰,拔起了插在泥水中的祖令。
他看着祖令上那些曾经让他奉为圭臬、如今却显得无比讽刺的铭文,低声自语,声音中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楚和醒悟的冰冷:
“原来如此…”
“你们编织的谎言…骗的不仅仅是我这个执剑者…”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然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尚未完全停歇的雨幕之中,不知去向。
留给陈凡的,是更加扑朔迷离的真相,和一副沉重到几乎要压垮他的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