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白家的契约,是你想解便能解的吗?”
声音出现的瞬间,我头皮发麻,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香灰。
孟婆子一张老脸陡然变得铁青起来,仿佛被人掐住喉咙。
“哼!”身后传来男人的冷哼声,那声音戛然而止。
“继续。”男人说。
孟婆子脸色缓和了不少,大口呼吸着,手上却一点没耽误。
随着烟气逐渐聚拢,一缕黑气从中生出。
黑气朝着四周不断冲散,最后拧成了一股黑线。
这黑线和我奶奶鼻尖的黑线一模一样,也难怪男人说另一半契约在我身上。
孟婆子不知从哪拿出一卷纸,随手一丢。
白纸迅速散开,直铺到涉足庙门。
她手掌一动,这些黑线徐徐转动,变成一条绵长的黑带。
黑带顺着纸边,没声没息的滑出去,纸被这些黑带压得弯了腰,但是却没破,反而鼓荡起来。
“走吧。”孟婆子起身说,“三天内,不可照镜,不可洗脸。”
我记在心里,起身跟她朝外走去。
“等一下!”黑君突然开口。
我和孟婆子停下脚步,起身回望,却见他盯着黑带沉默不语。
我们两人也不敢催促,只能立在原地,静静等着。
约莫过了几分钟后,随着黑带顺着纸全部滑走,只剩下庙内中间的香灰。黑君一挥手,将香灰打散。
“好了。”他轻声说道。
孟婆子点了头,手掌一拽,将白纸全部收回。她又抓起一把盐,顺着纸张抹了两下,丢在了地上,带我离开了。
从蛇祖庙出来,我如释重负,心里担心着奶奶,脚步不由自主的快了些。
“妮子,你慢些,你现在还不能回去。”身后传来孟婆子的声音。
“为什么?”我疑惑道。
孟婆子不语,看向一旁的黑君,黑君点了头,她才又说:“走吧。”
回去路上,巷子安静多了,只剩下黑蛇爬过的痕迹。
我推开自家门,迫不及待冲向奶奶卧室。
此刻奶奶脸上的黑青色已经消失,面庞红润,看样子睡熟了。
我拉了拉被子,转身收拾地上的狼藉,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眼中钻出来。
我下意识闭上眼,撑在门框上,本以为这样会减轻痛楚。
可没想到,疼痛越来越烈,就好像有人用刀子割眼球一般。
泪腺受到刺激,泪水剧烈奔涌出来,眼前的世界一瞬间模糊,模糊里又跟着变得清晰起来,紧跟着再度模糊。
我捂着眼睛朝着自己房间跌跌撞撞走去。
坐在床头挣扎着睁开双眼,可也只是睁开了一条缝。
透过缝隙,我清晰的看到灰尘的影子,木刺的纹路以及窗纸上的脉络。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内心十分恐慌,我想大叫,可喉咙干涩,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别看,闭上眼睛。”身后又传来黑君的声音。
我只好照做,但眼皮底下的疼更尖了,像有人在里面用针扎。
我咬着牙,双手使劲摁着眼皮,等疼痛像潮水褪下的时候,窗外已经是鱼肚白了。
这一次,世界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灰还是灰,木还是木。
“开了个缝,不要照镜。”黑君说。
我点了头,让自己躺在床上,却发觉他还在。
“你还不走?”我问。
“事情还没完。”他答的干脆,“你忘记答应我什么了?”
我愣了愣,想起怀灵胎的事情,心中有些羞耻。
“我不会忘记的,你走吧。”我咬牙说道。
他径自上前,手掌搭上我的肩膀,让我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你的眼睛,我给你的。”他幽幽开口。
我侧过头,疑惑的看着他。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眼前男人的气质十分少见。
这种气质冰冷,拒人千里之外,但又让人忍不住好奇。
“那你拿走好了。”我倔强的扭过头。
“可以,你奶奶死。”黑君冷笑道。
我咬牙看着他,问道:“你要怀灵胎,我已经答应你了。”
“你的眼睛,刚才很疼吧,我可以帮你。”黑君信誓旦旦,似乎认为已经吃定我了。
我犹豫了半晌,问他:“说你的条件吧。”
“做我的弟马。”他把弟马两字吐的慢,“你的眼睛,除了我,没人能解。”
“弟马要什么规矩?”我咬咬牙,鼓起勇气问道。
“禁三镜,禁三水,禁三香。”他极有耐心的解释,“三镜是青铜、清水、明月,三水是井、渠、眼泪,三香是柳灰、蛇胆、纸火。”
“代价呢?”我又问。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只需要你答应还是不答应。”黑君的耐心渐渐消失。
我点了头:“我答应!”
不是我答应的干脆,而是眼睛的疼痛又传来了。
他伸出手,在我头顶点了两下。
正疑惑间,一股清凉感涌入眼眶,紧接着发现眼睛痛感完全消失。
先前因为疼痛模糊的视线再度变得清晰起来。
我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心中松了口气。
“你既然答应了,日后便是我的弟马,三禁你务必要记住。”黑君说道。
我点了头,见他还不走,也不催他。
说也奇怪,在那股清凉涌入眼眶后,我对黑君的戒备心反而没那么重了。
但想到以后一辈子要做弟马,心里又涌出一阵伤感。
说起来,我才二十出头,还有着大好年华。
别人的二十岁是青春涌动,追逐自由和蓝莲花。
而我的青春竟然是要当弟马,还是跟这条蛇在一起。
那一瞬间,我恨不得跟眼前的男人拼命,即便死了也是一了百了。
可一想到奶奶年迈,白发人送黑发人,无人照顾,心中顿时又没了勇气。
“明日这个时候,正式开堂做生意,你自己想办法放出话去。”见我不开口,黑君轻声说着。
“可是我不会这些……生意。”我张了张嘴,小声道。
“我会教你,不必担心。”他说道。
我嘴巴张了张,任由他化作一团烟雾离开。
烟雾散去,地上放着一个漆黑深邃的铃铛。
我提着铃铛,任由肆意的凉意在掌心流转。
“真是的,走那么快干什么,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小声嘀咕着,准备上床睡觉。
可就在这时,脑海传来男人冰冷的声音:“你可以称呼我,柳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