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瑶乘坐马车在一行人的保护下,经过京兆府、襄州,沿长江南陆路向南行驶到达江陵府。
江陵府属于荆州北路,是连接南北、沟通东西的重要交通枢纽。去往儋州可在此转乘江船顺流而下,经岳州、潭州,再折入湘江水系南下,才可抵达目的地。
一路上的颠簸让苏沐瑶感到疲惫,她决定在江陵府停留一两日再转水路。
护送她的十来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一路上尽职尽责地保护着她的安全。其中不乏熟悉路况之人,有了他们的指引,行程变得顺畅许多。
其中有一人本就是江陵府人,名唤赵三,他靠近马车说:“苏姑娘,我本是江陵府人,对此再熟悉不过。您打算在此逗留几日?若想逛街,我给您当向导。”
苏沐瑶掀起帘子,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街市,问道:“你既是江陵府人为何跑去耀州?”
赵三叹口气:“不过是为讨生活,常年到处奔波,给人当随行护卫,赚些辛苦银子。我先是护送人从江陵府去汴京,然后又护送人从汴京去耀州,恰巧遇上护送姑娘的差事。”
苏沐瑶感到好奇:“难道各地都有负责你们这号人的去处?”
“还真被姑娘说中,各地都有保路行,我等只要在一个地方的保路行待过,便会发一个护途符帖。”说着赵三从怀里拿出一个凭证,“姑娘您瞧,就是这玩意儿。”
苏沐瑶从马车窗户里伸出手接过那张护途符帖,是用三层桑皮纸裱糊而成,顶端写着“护途符帖”四个字,往下是赵三的名讳、从业事由以及日期,符帖左下角藏着个指甲盖大小的暗印。
赵三见苏姑娘看得仔细,解释道:“那是暗印,只有沾了水才会显示出一个‘护’字,凭这玩意儿,我们无论到哪里便可找保路行登记,只等着雇主前来。我十分幸运,在耀州没待几日,边被雇来护送姑娘。”
苏沐瑶将护途符帖递还给赵三:“辛苦你了。”
赵三接过护途符帖,小心翼翼地收好,笑着道:“姑娘是难得的好雇主,一路上不仅事少,还处处照顾我们,大家私底下都夸您。”
面对他人的夸赞,苏沐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轻轻一笑:“你既然是江陵府人,应该对此处熟悉,麻烦帮着找家客栈,也帮着安排好南下的水路,银子少不了你的。”
听到还有银子赚,赵三高兴道:“有我在,苏姑娘放心,我定帮您安排得妥妥当当。正好前面有家不错的客栈,离闹市近,您逛街也方便。等您安顿好后,我再去安排水路之事。”
“麻烦你也给其他随行的人安排好住处。”
“我们都是些粗人,只要有个睡觉的地儿就行。不瞒姑娘,客栈离我家不远,让他们住我家,既省钱又安心,还管饭,我一天只收他们五文钱,到哪里能找到这么划算的地儿?”
苏沐瑶心中赞叹赵三精明,不仅解决了她的住处,还顺便从其他随行人身上赚些银子。她看一眼外面十几名随行之人,担忧道:“你家可住得下这么多人?”
“我家虽不大,挤一挤,再打个地铺,住下他们不在话下。”
苏沐瑶听他如此说,便放下心来,点头道:“有劳。”
到达客栈后,在赵三等随行护卫的协助下,苏沐瑶很快安顿好行李和住处。
这些随行护卫倒蛮有规矩,留两人负责站在门口保护苏沐瑶的安全,其他人则跟着赵三去安排住处,两个时辰后还会有人前来换岗。
赵三离开前,仔细叮嘱,这家客栈的掌柜和伙计都跟他熟,只要是他带来的人,绝对会妥善安排。还一再叮嘱若逛街一定要让他当向导。
苏沐瑶点头应下,待赵三等人离开后,她回到房间内,关上门,疲惫感再次袭来。
门外有人守着,她不必担心个人安危,干脆上床美美睡一觉。
……
不知过了多久,苏沐瑶自然醒来,瞧见窗外还有亮光,证明天还未黑。
她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感觉出腹中饥饿,又不想在客栈用饭,不如去街上逛逛,感受一下江陵府的风土人情,再品尝一下当地的街边小吃。
苏沐瑶稍作整理,换上一身简便的衣裳,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
门口的护卫已更换了人,说明她起码睡了两个时辰。
护卫见苏沐瑶打开门,立即站直身子,恭敬而又低声问道:“姑娘可是要出门?”
苏沐瑶点了点头:“我想去街上走走,再吃些东西。”
护卫说:“姑娘尽管逛,我们在后面跟着保护您的安全。”
苏沐瑶并不去管,随意走下楼,任由二人跟着。
客栈门口热闹非凡,街道上人来人往,吆喝声此起彼伏。
苏沐瑶缓步走在石板路上,微风拂面,带着一丝江水的湿润。她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街边的小摊,糖油粑粑、桂花糕、酱油面、水晶萝卜包、江米藕等等香味扑鼻而来,令人食欲大开。
苏沐瑶买了五个水晶萝卜包,给身后的两个护卫一人两个,她则吃了一个,还需留着肚子尝尝别的小吃。
两个护卫感谢后大嚼大咽起来。
接着又买了江米藕和桂花糕,自然少不了两个护卫的那份。
吃了大概七八种美食,苏沐瑶已吃撑,不能再填下去,否则非吐了不可,只好作罢。
江陵府的美食虽不错,可却难以找到一家像样的瓷器铺。也对,江陵府又没有十里窑场,哪能像耀州那般有个远近闻名的陶韵巷。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瓷器铺,名为“瓷坊”,必然要进去瞧一瞧,顺便了解一下耀州窑在江陵府的售卖情况。
走进后,里面不过卖些粗陶瓷碗、白瓷茶盏,并未见耀州瓷器的踪影。
店家说,江陵本非瓷器重镇,窑火多在东南沿海的龙泉、越窑,此处瓷器多由水路转运而来,故而集市上少见专营瓷器的铺面,倒多了蜀锦、漆器、竹编的摊子。
不过店家倒说了件令人高兴的事,他说江陵府有一条瓷货街,并指明方向,还说离此有些远,而且比较偏僻。
苏沐瑶谢过后,租辆马车前往瓷货街。
她要求两名护卫也一起坐上马车,两人没有任何推辞,一起上了马车。
两人无话可说,一路沉默着。
苏沐瑶也懒得理会二位,一直观察着窗外的街市。
当街上的人越来越少时,终于听到车夫提醒:“姑娘,瓷货街到了。”
苏沐瑶下了马车,抬头看去,眼前是一条不宽的街巷,两旁铺面多以青砖砌成,门楣上挂着泛黄的招牌,透露出几分古朴气息。街口寥寥几人,显得颇为冷清。
步入街中,随便挑一家铺子进了,店内陈设简单,木架上倒也汇聚了各地的瓷器,其中不乏耀州瓷器的影子,有青釉刻花碗、莲花纹盏等。从刻花的风格看,应该出自以前苏家窑场的工匠之手。
苏沐瑶上前拿起一只青釉刻花碗细细端详,碗底隐约可见“苏”字印记,看来是父兄被流放前苏家窑场烧制出来的瓷器。
她轻轻放下瓷碗,再瞧其他货架,也看到裴家的绞胎瓷器和黄家的印花青瓷。
如此看来,耀州的瓷器的确远销至此,什么时候她亲手刻花的器具也能走出耀州,卖到更远的地方?
人的心还真是随着这双脚能走多远而改变,囿于耀州时,她只想着帮父兄守好窑场即可,如今走到江陵府,竟也惦记起自己制作的瓷器能走得更远。
走出店铺,继续向前逛,逛着逛着发现街道中段一家瓷器铺前围满了人。
苏沐瑶心想,难怪她觉得街上的人不多,原来大家都聚集到那里看热闹。
她也不由聚了过去,挤进人群。只见人群中央一位买主手中举着一只外形很像耀州窑刻花碗,正与店铺掌柜争执。
店铺掌柜说:“我这店铺开了十几年,岂可骗你?想要退钱退货根本不可能!”
买主却不依不饶,情绪激动地说:“你这碗明明是仿品,并非耀州窑烧制的瓷器,为何不给我退货?”
掌柜脸色一沉,厉声道:“你说是仿品便是仿品?可有证据?”
买主理直气壮地说:“我有朋友懂行,他说是仿品,肯定错不了。你若不给我退钱退货,我就让这条街所有人知道你们铺子售卖赝品!”
掌柜冷笑一声:“你说不出证据便是讹诈,这年头做生意不容易,我家店铺向来不愿得罪客人,一直本着诚心待客之道,却不承想遇见你这等难缠的买主。你既没有证据说明它是赝品,可我却有证据证明你手中的刻花青瓷碗的确出自耀州窑,而且是苏家窑场烧制的。”
掌柜说着,从买主手中拿过瓷碗,走到围观百姓跟前,一边慢慢挪动脚步,一边向众人展示:“诸位瞧仔细了,碗底有耀州窑的橄榄青绿,谁敢说不是真品?”
围观的百姓并不懂瓷器,很多人认为掌柜能找出证据说得并没错,有人应和道:“既是真品就别闹了,赶紧拿了碗回去吧!”
待那碗展示到苏沐瑶眼前时,她只大略看那么一眼,便知它是赝品。既然店主打着耀州苏家的名号,她便不能袖手旁观。
“掌柜,您确定这碗是耀州苏家窑场烧制的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