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的手像铁钳一样箍住林凡的手臂，力道之大，让林凡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锐利如刀，里面翻涌着震惊、愤怒，以及一丝林凡先前捕捉到的、更深层的恐惧。他几乎是拖着林凡，快速离开了槐树下那张石桌，拐进公园一条僻静的小径，茂密的冬青树丛将他们与喧闹的主干道隔离开来。
“你刚才说什么？监视？说清楚！”老陈压低声音，语气急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依旧紧紧抓着林凡的手臂，仿佛怕他跑掉，又像是需要借此支撑自己。
林凡忍着痛，将昨晚发现对面空置房异常，以及自己冒险探查却被保安告知那房子空置数年的事情，快速而清晰地讲了一遍。他没有提及音乐盒和剪报的细节，只强调了自己因调查旧案而被不明身份者严密监视。
老陈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抓着他手臂的力道却不知不觉松了些。当林凡说到那空置房和闪烁的红点时，老陈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飘向远处，喃喃道：“他们……还是这么滴水不漏……”
“他们？他们是谁？”林凡立刻抓住这个词，追问道，“陈伯，你肯定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件案子……”
老陈猛地转过头，目光重新聚焦在林凡脸上，那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挣扎，有痛苦，还有一种深切的疲惫。“小子，”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根本不知道你捅了多大的马蜂窝。听我一句劝，现在收手，把收到的东西扔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也许……也许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林凡斩钉截铁地说，他抬起自己的手臂，老陈刚才抓过的地方还留着红痕，“他们已经盯上我了！我现在收手，他们就会放过我吗？我就像个瞎子，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陈伯，我需要知道真相，至少要知道我面对的是什么！”
老陈死死地盯着林凡，似乎在评估他的决心，也像是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斗争。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公园里孩子们的嬉笑声隐约传来，更反衬出这小径里的寂静和紧绷。
良久，老陈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积压了数十年的重量。他松开了林凡的手臂，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一部分力气，脊背不再挺直，显得佝偻了许多。
“那个被圈出来的女人……”老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回忆的模糊，“她叫李静。”
林凡的心猛地一跳！果然有名字！网络上的“红衣女人”传闻，剪报上的红圈，此刻终于与一个具体的名字对上了！
“当时……她确实是嫌疑人之一。”老陈的目光变得有些空洞，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案发前，有人见过她在百货公司附近徘徊，行为确实有些古怪。而且，她和其中一个死者……好像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但证据链非常薄弱，几乎全是旁证，没有直接证据能指证她。审讯了几次，她要么沉默，要么就说些颠三倒四的话，精神似乎不太正常。后来……因为证据不足，就把她放了。”
“然后呢？她去了哪里？”林凡急切地问。
“不知道。”老陈摇了摇头，“放了之后，就人间蒸发了。有人说她离开了这个城市，也有人说她……可能遭遇了不测。毕竟，牵扯进这种案子……”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那‘他们错了’是什么意思？”林凡紧盯着老陈，“是指你们抓错了李静？还是指案子本身另有隐情？”
老陈的脸上再次闪过那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有愧疚，有不甘，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当年的调查……压力很大。上面要求尽快破案，平息舆论。有些线索……有些方向……可能查得不够深入。”他选择着措辞，说得异常艰难，“现场确实有些疑点，解释不通。但当时……唉，有些事，不是你想查就能查下去的。”
他的话像是打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让林凡窥见了当年案卷之外的重重迷雾。不是想查就能查？这意味着有阻力？来自哪里？
“是那个小报记者追查的‘水很深’的部分吗？”林凡试探着问，“论坛上说，追查这案子的记者后来出事了。”
老陈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警惕地看了林凡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告：“你连这个都查到了？我告诉你，别再往下挖了！那些名字，那些事，沾上就是麻烦！当年……”他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猛地刹住了车，语气重新变得强硬起来，“总之，案子已经结了，是悬案！过去几十年了，早就该被遗忘了！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停止，彻底忘记这一切！”
“我怎么忘？”林凡激动地反驳，“有人把东西直接塞到我手里！有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我！遗忘能让他们消失吗？陈伯，你明明知道这里面有问题！李静可能被冤枉了，甚至可能因此送了命！那个记者也可能是因为真相而遭遇不测！现在，同样的事情可能就要发生在我身上！你让我怎么当缩头乌龟？”
林凡的质问像锤子一样敲在老陈的心上。老人低下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和老年斑的双手，沉默了很久。风吹过树丛，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老了……”老陈再抬起头时，眼神里的挣扎似乎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般的颓然，“我帮不了你什么。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知道的越多，对你越没好处。”
“我不需要你直接插手！”林凡看到了一丝希望，急忙说，“我只想要信息，需要有人告诉我该往哪个方向查，该避开哪些陷阱！你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知情人了！陈伯，就算是为了……为了给当年可能存在的错误一个交代？”
最后这句话，似乎触动了老陈内心某个柔软的地方。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多了一丝决绝。
“李静……她有个儿子。”老陈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案发时还很小。如果……如果你非要查，这可能是唯一还能找到的、和李静直接相关的活口。但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是否还活着，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
李静的儿子！这无疑是一个爆炸性的新线索！
“还有，”老陈上前一步，凑近林凡，用极低的声音警告道，“小心你身边的人。监视你的可能不止一拨人。有些势力，盘根错节，比你想象的更可怕。别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些看似主动要帮你的人。”
说完这些，老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不再看林凡，转身蹒跚地沿着小径离去，背影萧索而落寞。
林凡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他得到了关键线索——李静的名字和她可能存在的儿子。但也得到了更严厉的警告，以及对潜在危险更深刻的认知。
老陈和他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极其脆弱的同盟。但这个同盟能维持多久？又能给他带来多少真正的帮助？
林凡握紧了袖口里那张抄着信息的小纸条，感觉它此刻变得滚烫。寻找李静的儿子，如同大海捞针，但这却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微光。
同时，“小心身边的人”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枷锁，让他看向公园里每一个陌生面孔时，都带上了审视的目光。
信任，从此成了奢侈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