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空间的短暂安全,像一层薄脆的糖衣,轻轻一碰就碎了。坐标点如同磁石,吸引着陈末和艾汐向废墟更深、更破碎的区域移动。每一步都踩在文明的尸骸上,扭曲的钢筋刺破混凝土地面,如同巨大的肋骨,指向永远灰蒙蒙的天空。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尘土和某种若有若无的有机物腐败的甜腻气味,这是认知污染较低浓度区域的特征,但依旧让人头脑发沉。
陈末走在前方,脚步放得极轻,编辑器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感知扫描,能量槽缓慢地恢复到了【25%】。那场混沌抽卡带来的精神疲惫尚未完全消退,意识深处仿佛还残留着被那些遥远目光扫过的冰冷触感。他时不时用余光瞥向编辑器虚拟卡册中那张静静躺着的灰色卡牌——【未定义的触手】。卡面上那条扭曲蠕动的阴影,即使不去刻意感知,也隐隐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这是张危险的牌,但也是他们目前唯一能称得上“杀手锏”的东西。
艾汐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她的行动更像是一只警惕的猫,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她更多依赖的是那种天生的、对环境的直觉性感知,耳朵微微动着,捕捉着风带来的细微声响。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比之前坚定了一些。老李的死和持续的逃亡,正在快速地磨去她身上最后一点属于静滞院的麻木。
他们正试图穿过一片曾经可能是广场的开阔地,如今遍布着巨大的裂缝和倒塌的广告牌骨架。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广场另一侧相对完整的建筑残骸时,陈末编辑器那低功耗的感知边缘,突然捕捉到了几道异常稳定、锐利的认知波动。
不同于废墟中常见的混乱、破碎的残留意念,也不同于未定义生物那种充满侵略性和扭曲感的波动。这几道波动整齐、有序,带着一种冰冷的、程序化的精确感,就像……静滞院里那些护工,但更加凝练,更具攻击性。
“躲起来!”陈末低喝一声,一把拉住艾汐的手腕,猛地扑向旁边一堵半塌的墙体后方。
几乎就在他们藏好身形的下一秒,三个身影出现在广场边缘。
是定义守序局的边防军巡逻队。
标准的三人制小队。两人在前,一人在后,呈警戒队形推进。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蓝色作战服,材质看起来兼具防护性和灵活性,头盔是全封闭的,面罩上是幽蓝色的护目镜,反射着废墟死气沉沉的光。为首的队长体型稍显魁梧,肩甲上有细微的标识差异。他手中持着一把造型简洁、但能量导管隐隐发光的步枪,另外两名队员则配备着类似的武器,其中一人的背上还额外背负着一个方形的、带有扫描天线的设备。
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步伐协调,无声地穿梭在废墟间,如同三把出鞘的利刃,与周围破败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那种稳定而有序的认知波动,正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形成一个小范围的、排斥混沌的“秩序场”。
陈末屏住呼吸,将编辑器的感知收缩到极限,生怕引起对方的注意。艾汐紧贴在他身边,连呼吸都几乎停滞,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那种令人窒息的“整齐”感,与废墟和静滞院的“混乱”截然相反,却同样让人感到压迫。
巡逻队显然是在执行某种例行巡查任务。队长打了个手势,那名背负扫描设备的队员停了下来,从背上取下设备,开始对着四周进行系统性扫描。设备发出极其低微的嗡鸣声,一道无形的扫描波束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陈末心中猛地一沉。糟糕!
果然,那扫描波束掠过他们藏身的断墙时,几乎没有丝毫停滞。那名队员立刻抬头,看向队长的方向,快速报告:“队长,检测到高浓度静滞院认知污染印记!两个源头!同时……侦测到未授权的认知编辑器信号!强度……异常!”
队长的护目镜瞬间锁定陈末和艾汐藏身的位置,没有任何犹豫,冰冷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不带一丝情感:“目标确认。静滞院逃逸污染体及非法编辑器持有者。执行捕获程序,必要时可使用非致命武力压制。”
命令一下,另外两名队员立刻左右散开,动作迅捷如猎豹,手中的能量步枪已然抬起,枪口对准断墙,封死了可能的逃逸路线。
根本没有交涉的余地。在这些秩序的执行者眼中,他们就是需要被清除或回收的“污染物”和“非法物品”。
陈末的心脏狂跳起来,肾上腺素急剧分泌。硬拼是死路一条,对方的装备、训练和人数都占据绝对优势。逃?这片开阔地几乎无处可逃。
“跟着我,别掉队!”陈末对艾汐低吼一声,猛地从断墙后翻滚而出,同时将体内可怜的能量疯狂注入编辑器。
“咻!咻!”两道淡蓝色的能量光束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背射入地面,将碎石熔化成亮红色的浆液。
陈末没有选择攻击,而是全力驱动编辑器,目标不是人,而是他们脚下那片本就摇摇欲坠的地面!
【解析:地面结构稳定性!编辑目标:局部塌陷!】
编辑器界面疯狂闪烁,能量槽瞬间跌落到【18%】。解析进度条艰难地爬升,得益于之前对静滞院环境的解析经验,这次的速度快了不少。
“他在使用编辑器干扰环境!”一名队员冷静地报告,枪口微调,继续锁定陈末移动的身影。
队长冷哼一声:“雕虫小技。压制射击,机械犬出动!”
另一名队员从腰间释放出一个金属圆球,圆球落地后迅速展开,变成一只四条腿的、如同猎犬大小的执法机械体,眼部闪烁着红光,发出低沉的嗡鸣,速度快得惊人,径直扑向陈末!
能量光束更加密集,陈末只能依靠废墟的残垣断壁拼命躲闪,艾汐紧跟在他身后,她的身体灵活性出乎意料的好,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射击。但这样下去,被抓住或者被击中是迟早的事。
机械犬已经逼近,腿部弹出锋利的切割刃,凌空跃起,向陈末的脖颈划来!
避无可避!
就在这一瞬间,陈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解析完成了!他毫不犹豫地执行了编辑指令!
“轰隆!”
机械犬落脚点附近,大约两三个平方的地面突然向下塌陷!不是巨大的坑洞,但足以破坏平衡。机械犬的半边身体陷了进去,动作一滞,切割刃擦着陈末的肩膀掠过,带起一溜血花。
但这点阻碍远远不够!机械犬挣扎着想要爬出,而后面的巡逻队员已经逼近,枪口再次亮起光芒。
不能再犹豫了!
陈末的意识瞬间沉入卡册,锁定了那张灰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卡牌。
【未定义的触手(一次性)】——使用!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嗤啦”声。在陈末与那名刚刚爬起身的队员之间,空气突然变得粘稠、黑暗,一条无法用语言精确描述的、仿佛由纯粹阴影和恶意构成的触手,凭空钻出!
它大约手臂粗细,表面布满了一种不断开合的、虚幻的吸盘,整体扭曲着,违背着物理规律地扭动、延伸。它出现的瞬间,周围的光线都仿佛被吸走了少许,一股冰冷、滑腻、带着精神污染的气息弥漫开来。
那名正要举枪射击的队员动作猛地一僵,护目镜后的眼神瞬间被恐惧和混乱充斥。他显然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东西。不仅是他,连他旁边的队友和队长,动作都出现了刹那的迟疑。
触手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如同一条蓄势已久的毒蛇,猛地弹射而出,并非纯粹的物理冲击,而是带着一种扭曲现实的力量,狠狠地“拍”在了那只刚刚爬出陷坑的机械犬上!
“咔嚓……滋啦——!”
机械犬那坚固的合金外壳,在这看似虚无的触手拍击下,竟然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碎裂开来!内部的零件和能量导管暴露出来,发出短路的光弧和爆响。同时,一股无形的、强烈的认知干扰波以触手为中心扩散开来!
离得最近的那名队员首当其冲,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抱着头踉跄后退,枪都差点脱手,显然陷入了短暂的幻觉和混乱。就连稍远一点的队长和另一名队员,也出现了瞬间的精神恍惚,动作变得迟滞。
触手在完成这一击后,如同幻影般迅速变淡、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原地一堆冒着黑烟的机械残骸,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作呕的冰冷气息。
机会!
陈末强忍着使用卡牌后带来的一阵轻微头晕和恶心感(这副作用比预想的要小,或许是编辑器升级后的缓冲),拉起同样被刚才一幕惊住的艾汐,头也不回地冲向广场另一侧的建筑阴影中。
“目标……目标使用未知高威胁认知武器!机械犬损毁!杰克出现认知紊乱!”那名未被直接影响的队员迅速反应过来,一边汇报一边试图瞄准,但陈末和艾汐已经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废墟通道里。
队长扶住那名精神恍惚的队员,面罩下的脸色难看至极。他看了一眼地上彻底报废的机械犬残骸,又望向陈末消失的方向,冰冷的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凝重的意味:
“不是普通的编辑器应用……那东西……”他顿了顿,迅速打开通讯器,声音斩钉截铁:
“这里是第七巡逻队队长雷克斯!在编号S-07废墟区发现高威胁度‘异源体’及‘诗篇携带者’!对方持有未知高风险认知武器,已击毁一台执法机械体!请求混沌城情报站立即支援!重复,目标极度危险,建议提升通缉等级!”
通讯发出后,他望着那片沉默的、吞噬了两个“污染体”的废墟建筑群,护目镜下的目光锐利如刀。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那个静滞院逃出来的小子,比他想象的要麻烦得多。
而此刻,融入废墟阴影的陈末和艾汐,并不知道,他们的画像和特征,正随着这段通讯,迅速传向那座混乱与秩序交织的法外之城——混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