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更夫蔡老伯提着灯笼，敲响梆子，开始了夜巡。当他走到平和坊质库后巷时，一阵奇怪的声响传来。那声音像是重物落地，还夹杂着几声低沉的呵斥。蔡老伯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梆子。他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的方向靠近，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几个黑影在质库后门忙碌着。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车上装着几个大箱子，看上去十分沉重。周围的守卫，个个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突然，一个守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着蔡老伯的方向喝道：“什么人？”蔡老伯心中一慌，连忙躲到一旁的阴影里，大气都不敢出。等那些人离开后，蔡老伯才心有余悸地从藏身之处出来。他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没过多久，姚崇便接到了蔡老伯的密报。蔡老伯把牡丹移栽工程款巨额亏空，以及多名小吏离奇死亡失踪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姚崇。
蔡老伯压低嗓音，对姚崇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姚掌柜，今夜我巡到质库后墙根，先是听见‘咚......’一声闷响，就像百斤麻包落地，紧接着有人低声喝道：‘封箱！快！’我贴着墙根探头看去，只见四个黑影抬着两口朱漆箱，箱角滴着湿泥。”
姚崇眉头紧皱，轻声问道：“可看清箱上封条？” 蔡老伯回答：“封条上没字，只盖着‘平和库印’的半个朱砂戳，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估客私用的半边印，平日里只在他的暗账上见过。
箱子一放到马车上，车辕猛地往下一沉，压得青石板‘啪叽’作响。赶车的小厮小声问：‘埋哪儿？’领头的守卫回答他：‘照旧。’” 姚崇低声重复道：“照旧？是埋哪儿呢？……” 蔡老伯接着说：“我心里‘咯噔’一下。之前获得的旧账册上记载，上月朝廷拨下两万缗‘御苑移花款’，说是要把御苑的旧株牡丹全都迁回西苑。
可如今花没移几棵，钱却像掉进了无底洞。更奇怪的是......” 蔡老伯喉结滚动，声音发颤：“书算手周曜‘失踪’了；专管偷盗的法曹参军米家智，一个月前夜里‘失足落水’，抬出城的时候，那棺材重得不像装的是人；昨日轮值的小吏赵家二郎又‘辞役归乡’，可他老娘还在长乐门外卖胡饼，天天哭喊着‘我儿没回家’！三条人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姚崇目光深沉，宛如夜潮：“蔡伯，你可知箱中装的是什么？” 蔡老伯说：“箱子封得死死的，我只嗅到一丝腥甜的味道，像是新翻的血腥混合着牡丹膏脂的气味。守卫换岗的时候，我听见一句碎语：‘亏空抹平，再填两条性命罢了。’”
姚崇抬手按住老伯的肩膀：“此事牵连西苑、质库，甚至……” 蔡老伯接过话，声音更低：“甚至太平公主府。坊里传言：上月十五，质库深夜运进一车‘紫络银铤’，每铤足有五十两，却没有入库记录。我偷偷在那车辙里捡到一片碎绢，上面绣着金凤衔牡丹，正是公主府的私记。”
姚崇深吸一口气：“蔡伯，今夜你说的这些，只进我一人之耳。明日辰时，你在安上门外卖浆水摊等我。我带御史台录事过来，你指认那车辙、那湿泥、那半印封条，切记。”
蔡老伯把灯笼往怀里拢了拢，火光映照出他眼角的皱纹：“我这条老命不值钱，但不能让牡丹根下再埋冤魂。”。梆子声再次响起，却敲得比先前更加急促，如同催命的鼓点，一路隐没在月色之中。
天明辰时，安上门外卖浆水摊，御史台录事跟着姚崇找到了蔡老伯，顺着他指认的车辙方向，发现竟是北里庄地窖。 地窖里有大批枯死的“野花”，还有一些伪装成“好花”的，其印封条与迁回西苑的旧株牡丹一致。
有两个劳工正在焚烧这些花木，姚崇上前问道：“谁让你们烧的？” 劳工一脸茫然：“杂役拖过来，让烧就烧呗，全是些烂花木。” 而这正是林府的“花木账”与质库“杂物账”过账时产生巨大差额的原因。
在调查的风云变幻中，有关太平公主质库异常资金流动的传闻，如隐秘的丝线般在姚崇的脑海里盘旋不去。姚崇心里明白，此事牵连甚广，犹如隐藏在暗处的汹涌暗流，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万劫不复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