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姚崇生性刚正不阿,强烈的意志驱使他非要揭开这重重迷雾背后的真相不可。 姚崇沉思片刻,转身一脸严肃地对蔡老伯说道:“蔡老伯,此事关系重大,你千万不能声张。你继续留意质库那边的动静,尤其是资金的流向。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来告诉我。”蔡老伯神色凝重,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坚定不移的决心,仿佛在默默许下这份责任的承诺。
姚崇心里明白,若想彻底解开谜团,就必须深入其中。于是,他化名“姚掌柜”,以寻访古籍和洽谈小生意为幌子,低调地住进了平和坊边缘一家简陋的旅舍。这儿虽说环境简陋,却犹如一个绝佳的观察哨,方便他将平和坊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刚安顿好,姚崇便马不停蹄地展开了调查。他先是在坊市中四处转悠,看似悠然自得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和事。平和坊的质库,往来之人川流不息。从人们对质库的态度,姚崇敏锐地察觉到它在坊间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姚崇把青布袍角往腰间紧了紧,抬脚跨过质库朱漆门槛时,故意让腰间褡裢晃出半枚缺角的铜镜。
“典当。”他往柜台前一靠,指尖轻轻敲着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刚从乡下寻亲回来,盘缠都快花光了。” 梳着油亮发髻的估客瞥了一眼那铜镜,竹尺“啪”地拍在柜面上:“这破镜子顶多当五个钱。”说话间,左手在账册上飞速勾画,右手却在算盘上停顿了半拍。
姚崇做出要抢回铜镜的架势:“怎么也值十个钱吧!这可是我家婆姨的陪嫁……”眼角余光早已瞥见估客翻账册时,指头在某页边缘反复摩挲,那处墨迹比别处深了三分。“当不当?”估客突然拔高声调,喉结上下滚动,册子上“赵记采办”四个字被他袖口遮得严严实实。
“当!当!”姚崇佝偻着背接过当票,头也不回地跨出平和坊,转身就到了就近的茶摊。 茶摊的粗瓷碗刚放稳,姚崇就冲挑着担子路过的陈三喊道:“陈三哥,过来喝口茶!” 陈三把空了的炭筐往树底下一踢,蹲下身子就叹气:“前儿我想把那辆破车当掉,估客翻来覆去看了三趟,说顶多给二十文……” 姚崇往他碗里添了些水:“这质库的规矩这么大?” 陈三端碗的手猛地一颤,茶水溅到布满老茧的手背上都没察觉。
他迅速扫了眼四周,压低声音说:“你不知道,那赵德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抓起茶碗猛灌一口。“听说他前儿还帮西市的胡商追回了被盗的珊瑚?”姚崇慢悠悠地用指头拨弄着碗里的茶叶。 “那是做给外人看的!”陈三的声音突然高了半分,又慌忙捂住嘴,“去年冬天,卖胡饼的老李头去赎他亡故妻子的玉簪,硬生生被他们说成是赃物……”他突然住口,望着街对面缓缓走过的青袍市吏,喉结动了动,把后半句咽进了肚子里。
姚崇见状,站起身说:“我先走一步。” 陈三像躲避瘟疫似的挑起担子,快步离开了。 姚崇在街口与蔡老伯打了个照面,他朝蔡老伯使了个眼色。蔡老伯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一辆上等楠木车壁镶嵌着螺钿象牙的马车刚拐进胡同,王焕听到车轴那特有的吱呀声,便从小胡同闪身而出。紧跟其后的蔡老伯则悄悄闪身进了胡同,想听听外边会发生什么。 “王主事倒是比我还着急。”赵德元掀开马车车帘时,正好撞见王焕往廊柱上靠的动作。
王焕那件青绸官袍的下摆沾着泥灰,显然是从后门翻墙过来的。王焕登上赵德元的马车,两人一同来到巷子顶头的一间屋子。 蔡老伯把耳朵紧贴门板,努力想听清屋里的谈话。 屋内,何显能早已等候在里面,听到动静赶忙往铜炉里添了块龙涎香。
香料在炭火上噼啪炸开,他眼角的肉跟着抽搐了两下:“赵爷的车轴声果然隐蔽,方才车驶到近前,竟毫无察觉。”王焕没接话,先抓起桌上的茶盏猛灌一通。茶水顺着嘴角淌进胡须,他用袖子胡乱一抹,露出腕上那串蜜蜡佛珠,这不是何显能上个月送的吗?说是波斯贡品,究竟是不是真品还不好说。“那孙婆子还在坊前哭闹?”王焕的手指在紫檀木桌上轻轻叩击,那节奏竟和在衙门打算盘时的动作一模一样。
赵德元突然笑出声,声音如同磨过般低沉:“不过是个想讹些钱的泼妇罢了。昨日我让杂役去‘劝’了劝,许她十贯钱,她竟还敢要棺材钱。”说着,他往地上啐了一口。 “十贯?”王焕猛地一拍桌子,茶盏里的水溅到桌面的账册上,衣袍随风掀开,只见“牡丹杂费”四个字,“你当她是普通市井泼皮?今早吏部的老吏来查物料账,要不是我提前换了底册……” “王主事莫急。”
赵德元慢悠悠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昨日质库收了件好东西,西市胡商的珊瑚树,说是波斯国王赐的。我已让人送去京兆尹府上,他老人家说了,下月的朝会绝口不提工程的事。” 何显能突然凑上前,袖口扫过烛台,火苗猛地窜高半尺。王焕看见他袖中露出半张纸,上面“柳多盛”三个字被红笔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