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忘忧湖的雾气浓得化不开,连岸边的灯笼都只能照出丈许远的距离。
苏然按住腰间的短剑,指尖能感觉到剑柄传来的凉意——那是用玄铁重铸时特意融入的朱砂,对阴邪之物有克制之效。
“水下的红光越来越盛了。”林婉儿低声道,软鞭在她手中绕了一圈,鞭梢的银铃被她用布裹住,避免发出声响。
她看向湖心亭的方向,那里的雾气中隐约有黑影在晃动,“他们开始了。”
两人对视一眼,借着雾气的掩护,再次乘上小船。
船桨划过水面,只发出轻微的水声,很快便靠近了湖心亭。
亭内果然站着那个灰袍老者墨使,他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六枚血玉镯,唯独缺少代表“爱”魄的那一枚。
被掳走的盲女则跪在石桌旁,双眼被黑布蒙着,浑身颤抖。
“时辰快到了,‘爱’魄怎么还没来?”墨使看着水面,语气焦躁,不时抬手看一眼手中的铜壶滴漏。
苏然与林婉儿伏在亭外的横梁上,屏住呼吸。
林婉儿注意到墨使腰间挂着一枚黑色令牌,上面刻着与影妖卷宗里相同的“影”字,只是令牌边缘多了一道金线——这是邪影教高阶教徒的标记。
就在此时,湖面上漂来一个木盆,盆里放着一个锦盒。
墨使眼睛一亮,伸手将木盆拉到亭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血玉镯,玉体中的血丝比其他六枚更鲜亮,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在玉中微笑。
“‘爱’魄终于到了!”墨使狂笑,将第七枚玉镯放在石桌上。
七枚玉镯围成一个圆圈,红光交织,形成一个与帛书阵图一模一样的阵法。
“动手!”苏然低喝一声,纵身跳下横梁,短剑直刺墨使后心。
墨使早有防备,侧身避开,袖中飞出一把黑色粉末,朝着苏然撒来。
“是蚀骨粉!”林婉儿提醒道,软鞭甩出,卷住苏然的腰将他拉回,粉末落在石桌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石面瞬间被腐蚀出无数小孔。
“又是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家伙!”墨使眼中闪过狠厉,双手结印,石桌上的七枚玉镯突然飞起,化作七道红光,朝着两人射来。
红光中裹挟着凄厉的尖叫,苏然认出那是六个死者的魂魄,被玉镯炼化后成了墨使的武器。
他挥剑格挡,红光撞在剑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他手臂发麻。
林婉儿则冲向盲女,想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却见墨使指尖一点,第七枚玉镯突然飞向盲女的手腕,自动扣了上去。
盲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剧烈抽搐,眼底浮现出与之前死者相同的摄魂符文。
“她的魂魄正在被抽走!”林婉儿急道,软鞭缠向玉镯,想将它扯下来,却被玉镯上的红光弹开。
墨使冷笑:“‘爱’魄最纯,需以活人为器,等她的魂魄完全融入玉镯,幽冥狱的第一道门就能打开,到时候影主就能见到夫人了!”
苏然听到“夫人”二字,突然想起黑袍人日记里的记载——五十年前陈货郎的妻子也被称为“夫人”。他心头一动,难道墨使口中的“夫人”,与陈家有关?
“你说的夫人,是五十年前死在山洪里的陈妻?”苏然故意问道。
墨使脸色骤变:“你怎么知道?”
趁他分神的瞬间,苏然一剑刺中他的肩膀,墨使惨叫一声,后退几步,撞在亭柱上。
七枚玉镯的红光顿时黯淡下去,盲女的抽搐也停了下来。
“她根本没死!”苏然步步紧逼,“陈妻当年只是被李富贵掳走,后来成了邪影教的人,对不对?你们收集七情魄,就是为了让她复活!”
墨使眼中闪过慌乱,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哨子,用力吹响。
哨声尖锐刺耳,湖底突然传来“轰隆”的巨响,水面剧烈翻涌,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湖底升起——竟是一艘沉在水下的石船,船头刻着“幽冥”二字。
“幽冥狱的入口,果然在湖底!”林婉儿惊呼。
石船的舱门缓缓打开,里面透出浓郁的黑气,隐约能看到无数人影在黑气中挣扎。
墨使趁机跳上石船,对着苏然狞笑道:“你们阻止不了的!影主已经拿到三魄,用不了多久,夫人就能重现人间!”
苏然哪肯让他逃走,纵身跳上石船,与墨使缠斗起来。
林婉儿则留在亭中,试图解救盲女。
她想起玲珑阁秘典中记载的破咒之法,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玉镯上。
鲜血接触到玉镯的瞬间,红光突然暴涨,玉镯中的女子身影发出痛苦的尖叫。
林婉儿趁机运转内力,软鞭上泛起金光,再次缠向玉镯。
“咔嚓”一声,玉镯裂开一道缝隙,红光外泄,盲女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快毁掉其他玉镯!”林婉儿喊道。
苏然闻言,一剑逼退墨使,转身劈向石船上的六枚玉镯。
玉镯接连碎裂,里面的魂魄得以解脱,化作点点白光消散在空气中。
墨使见功亏一篑,目眦欲裂,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珠子,就要往地上砸。
“是自爆符!”苏然认出那是邪影教的同归于尽之术,连忙一脚将珠子踢飞。
珠子落在湖中,发出一声巨响,掀起巨大的水花,石船也随之剧烈摇晃。
趁墨使站立不稳,苏然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墨使倒在船上,临死前看着石船深处,喃喃道:“夫人……对不起……”
石船随着他的死亡开始下沉,苏然连忙跳回湖心亭,拉起林婉儿和盲女,乘着小船离开。
身后的石船缓缓沉入湖底,湖面上的红光彻底消失,雾气也渐渐散去,露出一轮皎洁的明月。
回到县衙,盲女告诉众人,掳走她的是个瘸腿男人,说话声音嘶哑,说要帮她“见到光明”,还说只要她戴上玉镯,就能重见天日。
“他好像很痛苦,说自己杀了最亲的人,只能跟着影主赎罪。”
“是黑袍人的同伙,也是邪影教的教徒。”苏然道,“他们都被‘复活夫人’的谎言蛊惑,成了影主的棋子。”
林婉儿检查着那枚裂开的“爱”魄玉镯,玉中的女子身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这个‘夫人’到底是谁?能让这么多人为她卖命,甚至不惜用活人炼魄。”
苏然翻开从墨使身上搜出的卷宗,里面记载着一些零散的笔记:“夫人忌辰三月初七,需以七情魄献祭,开启三道狱门,方能引魂归位……最后一页画着一幅肖像,是个容貌秀丽的女子,眉眼间与林婉儿有几分相似。”
“和我像?”林婉儿凑过去看,突然脸色一变,“这发簪……是玲珑阁百年前的样式!”
卷宗里的女子头上插着一支凤凰发簪,簪尾刻着玲珑阁的标记。
苏然想起影妖卷宗里的记载——玲珑阁初代阁主的妹妹,当年曾嫁入邪影教,后来因反对影妖修炼邪术被囚禁,最终下落不明。
“她是玲珑阁的人!”苏然与林婉儿同时意识到,“影主收集七情魄,不仅是为了复活她,更是为了利用她的玲珑阁血脉,彻底打开幽冥狱!”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那枚裂开的玉镯上,玉中的红光彻底熄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像是女子无声的叹息。
苏然握紧了手中的帛书,阵图上淮南的标记已经亮起,距离幽冥狱完全开启,只剩下四个点位。
他看向林婉儿,发现她正凝视着卷宗上的肖像,眼神复杂。
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女子,究竟是邪影教的帮凶,还是被囚禁的受害者?
影主又是谁?
为何对她如此执着?
无数疑问在两人心中盘旋,而湖底的石船已经沉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他们都知道,幽冥狱的阴影并未散去,下一个点位的奇案,正等待着他们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