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线下正名与机上初悟
省冠周正豪的邀战，为赵昭明指明了最直接的出路。棋手的名誉，终归要在棋盘之上，凭实力挣回来。
陈放包揽了对接事宜。对局地点定在市围棋协会的安静棋室，没有观众，没有直播，只有一位老裁判作证。这符合周正豪一贯的低调作风，也正合赵昭明之意。
对决之日，棋室内檀香袅袅，唯有落子的清脆声响彻其间。
周正豪人如其名，面容端正，气质沉稳，坐在那里便如一座山岳。他看向赵昭明的目光带着审视与好奇：“我看过你的对局，‘金钩炮’、‘弃马十三招’，用得很大胆。网上吵得厉害，但我更相信棋盘上见真章。请。”
“请。”赵昭明屏息凝神，执红先行。
周正豪的棋绝非网络上那些对手可比。布局堂堂正正，根基深厚，子力协调如臂使指。他避开了那些诡异的古谱陷阱，稳稳地将局面导入中盘绞杀。
赵昭明顿感压力陡增。他引以为傲的古谱奇招，在对方严密的防御和犀利的反击下，竟难以奏效。
中盘阶段，周正豪一手精妙的“兑子”抢先，似乎算定了后续十几步的变化，微微靠向椅背，气势逼人。
赵昭明额角沁出细汗。他闭上眼，脑中浮现《橘中秘》中“弃子争先”的搏杀，《自出洞来无敌手》中那“无敌”的磅礴气势。
“棋之道，岂止于计算？”他心中默念。
再睁眼时，目光已是一片清明。他毅然放弃了一条看似重要的“车路”，走了一手看似无关紧要的“高吊马”，棋形略显怪异，却隐隐指向对方看似稳固的九宫侧翼。
周正豪微微一怔，这手棋不在他计算的常规应对之内。他沉思的时间明显变长。
老裁判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盘面上那虚无缥缈的“势”，悄然偏转。
赵昭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变化。后续手段如江河奔涌，沛然而出。弃子！扑杀！环环相扣！那手“高吊马”竟成了点睛之笔，硬生生撕开了周正豪的铁壁防御。
最终，赵昭明以一招罕见的“闷宫猎”锁定胜局。
周正豪看着棋盘，沉默了足有一分钟，然后长长吁出一口气：“好棋！尤其是那手马，置之死地而后生，厉害！我输了。”他顿了顿，又道：“现在我相信了。你的棋，有古人魂，有自己灵，不是AI。”
一句话，为连日来的所有纷扰画上了休止符。
赵昭明起身，执礼：“承让。阁下棋力深厚，在下获益良多。”
胜固欣然，但更让他畅快的，是这盘棋本身带来的挑战与愉悦，是棋逢对手的敬意，是凭实力赢回的清白。
经此一役，“明弈”之名在真正的棋手圈子里获得了极高的声誉和认可。省冠周正豪的亲口认证，比任何网络传言都更有分量。网络上关于“AI开挂”的质疑烟消云散。
然而，树的静态美，却引来了更多风。
数日后，陈放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来电者自称是“星寰科技”的代表，他们公司最新研发的“玄弈”象棋机器人即将进行高阶测试，正在寻找风格独特、计算力强的棋手进行人机对战。他们观看了“明弈”与省冠的对局录像，对其展现出的“非定式”思维极感兴趣，希望能邀请赵昭明参与测试。
陈放第一时间找到赵昭明：“小赵！机会啊！象棋机器人！这可是最顶尖的科技！人家点名要你去试试！”
赵昭明初闻“机器人”三字，联想到网络上那些污名化的“AI狗”，心生排斥：“与铁疙瘩对弈？有何意义？冰冷死物，岂知棋道之妙？”
陈放赶紧解释：“这可不是网上那些软件作弊的。是实体的机器人，真胳膊真腿能拿棋子的！是正经科技公司测试机器性能。你不想看看，你这身来自大明的本事，跟这未来科技比起来，到底谁更厉害？”
这番话勾起了赵昭明的好奇心。与省冠一战，他印证了古谱在现代的威力，但也对周正豪那精密如机器般的计算深感震撼。如今有一个更纯粹、更强大的“计算”实体摆在面前，他确实想看看，棋道的极限究竟在何方。
“好，便去会它一会！”
“星寰科技”的实验室洁净无尘，“玄弈”机器人安静地立在特制棋桌旁，机械臂收拢，光学传感器闪烁着淡淡的蓝光。
对局开始。赵昭明执红先行。他使出了对付周正豪时那手“高吊马”，试图打乱机器的节奏。
然而，他立刻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压力。“玄弈”的机械臂移动精准、快速，落子无声，带着一种冷酷的效率。它应对“高吊马”时，没有丝毫迟疑，几乎是瞬间便做出了最佳应对。
赵昭明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巨网。机器的计算力浩瀚如海，每一步都基于概率推演，精准地指向胜率最高的点位。它没有偏好，没有情绪，只是计算。
中盘，赵昭明试图设下一个复杂的弃子诱饵。但“玄弈”毫不犹豫地吞下了弃子，但它后续的行棋，却并非赵昭明预想中的任何一条路线。它走出的，是一条计算得出的“最优解”。
赵昭明愣住了。这步棋，人类棋手几乎不会这么走，但它偏偏又精准地打在了局面的“七寸”之上。
他感到一身力气无处施展。他的谋略、他的诡计、他赖以成名的“势”的引导，在这台绝对理性的机器面前，仿佛失去了魔力。
最终，赵昭明输了。输得毫无脾气。
工作人员上前礼貌道：“赵先生，感谢您的参与，数据非常有价值。”
赵昭明却久久坐在棋枰前，凝视着“玄弈”那光滑的金属外壳，若有所思。
陈放走过来：“没事没事，这机器肯定集合了无数大师的棋谱和超算能力，输给它不丢人。”
赵昭明缓缓摇头：“非也。此物……甚强，然则，亦甚悲。”
“悲？”陈放一愣。
“嗯。”赵昭明目光深邃，“它精准无比，算无遗策，此乃其强。然其行棋，唯有‘最优’，却无‘妙手’。它知‘胜率’，却不知‘胜负手’之豪情；它懂‘计算’，却不懂‘弃子’之壮美；它可穷尽变化，却永不会创造那手‘高吊马’。”
他站起身：“它无灵性，亦无‘势’之感应。它是在‘算棋’，而非‘弈棋’。棋道之于它，是零与壹的代码；棋道之于人，却是无穷之变化，是心意之交锋，是于不可能中创造可能之艺术。”
（以上纯属个人臆测，读者大大切勿在意，如有高见请留言。）
此番人机初体验，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的路，不在模仿机器的精准，而在发掘机器永不可及的人类灵性之巅——那属于“棋道”的，玄之又玄的“势”。
而他与“玄弈”的故事，显然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