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古今梦中谈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系统特训的后遗症，比赵昭明预想的更为猛烈。
连续数日高强度对抗训练，将他脑中那些"朕"与"本王"的矜持尽数碾碎。夜间梦话从"护驾"变成了"屏风马左象位车"和"AI胜率又掉了2%"，最后在一场高烧中彻底爆发。
39.5℃的高热将他困在床榻，额上贴着卡通退烧贴，面颊烧得通红。陈放忙着照料，还得应付他口中时而冒出的"陈御医"这般称呼。
"此乃番邦奇毒乎？"赵昭明盯着橙味退烧药，坚决不肯服用。
陈放好不容易才将药灌下，看着那人沉沉睡去。
高热中的梦境光怪陆离。
寒山寺的冷雨、弈仙楼的喧嚣、电脑屏幕上的污言秽语，还有陈放啃炸鸡的模样——所有画面交织成一幅混沌的图景。在这片混沌中央，一张虚无的棋盘缓缓浮现。
棋盘对面坐着另一个他。明朝儒衫，眉目间带着未曾磨灭的傲气与困惑。
"汝是何人？为何幻化成吾之模样？"明赵警惕地问。
现赵有气无力地回应："惑什么心……我若是厂卫，先给自己下一剂退烧散……"
"此乃何处？幻阵？"
"比不过Wi-Fi……陈放说……信号覆盖全世界……"
明赵完全听不懂，但大受震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现赵嗤笑："王土……土什么土……地皮贵得要死……朕连个厕所都买不起……"
明赵被带偏："茅房？真是有辱斯文！吾辈棋手，当心无旁骛，弈求大道！"
现赵猛地坐起："大道？你的大道就是抱着古谱，在弈仙楼称王称霸？然后被阉党追得像条狗？"
"放肆！安敢辱我！"
"经典？经典能帮你打赢郑坤吗？能看懂AI胜率曲线吗？你的'弃马十三招'再帅，一个'屏风马'就让你有力无处使！"
明赵被戳到痛处，脸色涨红，却无法反驳。
现赵忽然眼睛一亮："势？对！势！你也说势！但你的势太虚了！我的势……要像大海！广博，深沉，能纳百川！"
明赵若有所思："洪水……大海……纳百川？"
现赵越说越激动，手指虚空中连点，棋盘上竟亮起数个光点："子为形，势为神！为何拘泥一时得失？你看这里！弃一个马，却拖住黑方车炮！这三步之内，它动弹不得！这被压缩的空间，就是势！"
明赵彻底愣住，怔怔看着虚空棋盘上明灭的光点。
"势，不是虚无缥缈的感觉！它是可以被计算、被引导、被积累的资源！是一种比棋子更强大、更根本的资源！"
明赵的世界观受到巨大冲击。在他过去的认知里，棋就是计算步数，势只是模糊的概念。而现在，另一个自己却告诉他势可以如此具体，如此强大。
现赵最后挥手道："所以'势优于子'！只要大势在我，区区数子得失，算得了什么？用最小代价，撬动最大局势倾斜！这才是真正的大道！"
“虽然子力决定胜负，但是直接决定胜负的是势！子力与胜负的关系是先决定势再决定胜负，即中间有一个量——势。”子力是间接决定胜负，不是直接决定。
说完这番长篇大论，他仿佛耗尽力气，软绵绵地躺了回去，嘟囔着要水。
明赵却僵立原地，反复回味着"势优于子"四字。再看那虚空棋盘，光点已连成一片，化作汹涌的"势"之海洋。
洪水与大海的区别，他瞬间懂了。
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照亮了他心中所有迷雾。他对着虚空，郑重作揖。
无论此人是妖是仙，是幻是真，此番点化之恩，重于泰山。
【现实世界】
赵昭明猛地从床上坐起，大汗淋漓。
高烧退去不少，脑子清明许多，而那场梦却清晰印在脑中。
"势优于子"四字，与那片演示着势之流动的虚空棋盘，挥之不去。
陈放被惊醒："咋了？又梦到郑坤用屏风马虐你了？"
赵昭明不答，猛地抓住陈放胳膊，声音激动而沙哑："棋谱！电脑！快！"
打开棋软，调出前几日输给郑坤的那局，拉到中局那个他曾想弃兵抢攻却被阻止的局面。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局限于单步棋的好坏。
"你看！我若弃兵，并非单纯为了抢攻！你看黑方左翼的车必须来保，这一动，左翼联防就会出现短暂真空！这个真空，足够我的巡河炮提前占到要点！"
他越说越快，眼睛发亮："我在用一兵，兑换他左翼结构的短暂松动、子力位置的略微不协调、我右翼子力未来出击的更多可能性！用一兵换取这些'势'！如果这些势的价值超过一兵，这步棋就是成立的！"
陈放张大了嘴巴，看着屏幕上划动的线条和箭头，整个人都懵了："你……顿悟了？"
赵昭明靠回床头，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狂喜的笑容。
"非是顿悟。"他闭目，仿佛还能看到梦中那个对自己作揖的明朝身影。
"乃是古今谈妥了。"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妙，苦苦追寻不得其解，偶尔放空反而豁然开朗。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