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秘宝迷踪 第81章：玲珑真相

回回巷的晨雾像被揉碎的棉絮，黏在胡杨树的枝桠上，连空气都带着潮湿的凉意。孟露桥站在铁匠铺对面的阴影里，看着石老铁匠抡起八斤重的铁锤，一下下砸在烧得通红的铁器上。火星溅在青石板上，瞬间熄灭，留下点点焦痕，像谁在地上撒了把碎金。

“这老铁匠的手法不对。”孟露桥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紫玉笛，笛身的凉意透过指尖沁入心脾，“流沙国铁匠打铁时，锤头落下的角度总比中原人偏右三分，他这分明是刻意模仿。”

宁若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老铁匠正往铁器上泼冷水，白雾腾起的瞬间，她瞥见对方腰间的玉佩——那是块普通的和田玉，雕着俗气的如意纹，绝非流沙国旧部惯用的兽骨佩。“而且他的靴子是中原货，鞋底的云纹是江南苏绣的手法。”她往铁匠铺墙角瞥了眼，那里堆着些废铁，“你看那些铁屑，都是新断的，不像是常年打铁的样子。”

孟露桥忽然笑了，转身往巷口走，月白长衫扫过沾着露水的芨芨草，草叶上的水珠滚落，打湿了他的靴底：“影无殇倒是花了些心思，连铁砧上的棋盘纹都仿得有模有样。”

“那我们现在去哪？”宁若雪踩着他的脚印跟上，药箱在肘弯轻轻晃动，铜锁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

“去找真正懂流沙国旧事的人。”孟露桥的声音被晨雾揉得有些模糊，他往李府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李伯父曾说‘流沙国有二宝，寒星铁能铸神兵，玲珑鉴能寻万物’，寻常商人怎会知道这些？”

穿过喧闹的早市时，胡商的吆喝声像潮水般涌来。卖烤包子的老汉掀开铁皮炉，热气裹着羊肉的香气扑在脸上；穿长袍的波斯商人正用生硬的中原话讨价还价，指尖的宝石戒指闪着妖异的光；几个梳着小辫的流沙国姑娘提着铜壶走过，银饰碰撞的脆响里混着清脆的笑。

“你看那卖葡萄干的摊主。”孟露桥忽然停在个摊位前，摊主正用流沙国语跟客人争执，尾音带着特有的卷舌，“他的口音是漠北的，而耶律闻笛说话带着兴庆府的腔调，这说明她们并非来自同一部族。”

宁若雪接过摊主递来的葡萄干，指尖触到颗沾着沙粒的果实：“李伯父说过，流沙国分为八大部族，彼此间的方言差异很大。”她往李府的朱漆大门望去，门楼上的琉璃瓦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他还知道玲珑鉴有‘玉佩显影’‘医书藏图’两种说法，这些细节恐怕只有皇室近亲才知晓。”

李府西跨院的角门虚掩着，门房老王头正蹲在石阶上抽旱烟，见他们过来，忙磕掉烟锅里的灰站起身：“孟公子、宁姑娘早！刚瞅见老爷往书房去了，嘴里还念叨着要请您去尝尝新到的漠北砖茶呢。”

穿过抄手游廊时，两侧的石榴树正开得如火如荼。朱红的花瓣沾着晨露，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有的落在青石板上，有的粘在宁若雪的月白裙裾上，像洒了把细碎的胭脂。廊柱上缠绕的牵牛花刚绽开蓝紫色的花瓣，花芯里还盛着晶莹的露水，映着天光闪闪发亮。

书房门口的石阶上，李高昌正背着手来回踱步，身上那件紫貂披风的毛边沾着些石榴花瓣。他今天穿了件宝蓝色的杭绸长衫，腰间系着条嵌玉的玉带，平日里总不离手的算盘换成了个暖手炉，铜炉上雕刻的“招财进宝”字样被摩挲得发亮。

“孟贤侄可算来了！”李高昌转过身，山羊胡上还沾着片石榴花瓣，他笑着伸手去拉孟露桥，掌心的暖炉隔着衣袖都能感觉到热度，“昨儿个从漠北运过来的砖茶，我让厨房用羊奶煮了，就等着你来尝尝鲜呢！”

他的手指粗壮有力，指节上布满老茧，握手时的力道带着常年握算盘的沉稳。孟露桥注意到他袖口的暗纹——那是用金线绣的雪莲花，花瓣的纹路里还藏着极小的“李”字，显然是精心定制的款式。

“这些日子在府上叨扰，已是万分感激。”孟露桥回握住他的手，“怎还好意思让李伯父特意备茶。”

“哎，这话就见外了！”李高昌拍着他的胳膊大笑，山羊胡上的花瓣被震得掉下来，“暗香常说你学问好，我瞧着也投缘。想当年我在流沙国做买卖时，要是能遇上你这样懂行的年轻人，也不至于被那些部落首领糊弄。”他侧身往书房里让，“快请进，茶该凉了。”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奶香，紫檀木大案上铺着张流沙国毛毯，上面用金线绣着狩猎图——骑在马上的猎手正弯弓射向奔跑的黄羊，猎狗的獠牙闪着寒光，连草叶上的露珠都绣得栩栩如生。案上摆着套银质茶具，壶嘴雕成狼头形状，壶身上錾刻的缠枝纹里还嵌着细小的绿松石，在晨光里泛着幽幽的光。

“尝尝这个。”李高昌提起银壶，往个青花瓷碗里倒了些奶茶，奶皮在碗沿凝成层薄薄的微黄，“漠北的砖茶得用雪水煮沸，再兑上刚挤的羊奶，最后撒把盐，喝着才有滋味。”他自己也倒了碗，仰头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时，胡茬上沾着的奶沫也跟着晃动。

宁若雪端起茶碗轻轻抿了口，温热的奶茶带着淡淡的咸香，滑入喉咙时竟有种温润的暖意。她往墙上挂着的字画望去，大多是流沙国风情的狩猎图，只有最里面那幅是幅水墨画，画的是江南的小桥流水，角落里的落款模糊不清，像是被人刻意磨过。

“我听暗香说，你们在查玲珑鉴的事？”李高昌放下茶碗，用袖口擦了擦嘴，暖手炉在膝头转了个圈，“前些日子你问起时，我没好意思多说，其实我这儿藏着些老物件，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孟露桥的指尖在茶碗沿轻轻划着圈：“李伯父说笑了，您能告知那些传闻，已是帮了大忙。”

“哎，年轻人就是客气！”李高昌站起身，往书架走去，他的靴子踩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这把老骨头虽不懂什么江湖恩怨，但也知道你们是为了阻止影无殇那厮。这样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走到书架前，踮起脚抽出第三排最左边的《论语》，书脊上的烫金字已经有些磨损。随着“咔嗒”一声轻响，整面书架竟缓缓往旁边滑动，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门楣上还雕刻着流沙国特有的狼头图案。

“这是我藏宝贝的地方，除了暗香她娘，还没带外人来过。”李高昌从墙上摘下盏琉璃灯，灯盏里的蜡烛芯还带着新熔的蜡油，“当年从流沙国逃难时带了些东西，本想留着给暗香做嫁妆，现在看来，或许给你们更能派上用场。”

暗门后的通道狭长幽深，两侧的墙壁上嵌着排羊角灯，昏黄的光线只能照亮身前三尺的地方。脚下的青砖被磨得光滑，缝隙里还残留着些檀香灰，空气里弥漫着股陈年的樟木味，混着纸张发霉的气息，让人想起老宅里尘封的阁楼。

“这通道是按流沙国的‘九曲迷阵’修建的。”李高昌的声音在通道里显得有些空旷，“当年为了防贼，特意请了皇室的工匠来设计，寻常人进来准会迷路。”他往左边转了个弯，指尖在墙壁上轻轻敲了敲，“你听，这后面是空的，藏着个暗格。”

密室比想象中宽敞，足有半间书房大小。四壁的紫檀木架上摆满了各式物件，每件都用防尘罩盖着，揭开时还能闻到淡淡的樟脑香。最显眼的是墙角的青铜鼎，三足雕刻着流沙国的狩猎图，鼎耳挂着两串铜铃，轻轻一碰就发出清脆的响声，余音能在屋里绕上三圈。

“这是当年流沙国皇室的祭祀鼎。”李高昌揭开防尘罩，铜锈的气息混着檀香扑面而来，“你看这鼎腹上的纹路，讲的是老王爷平定西域的故事，每一划都是用纯金嵌进去的。”

孟露桥的目光掠过架上的物件：有鎏金酒壶，壶嘴雕成鹰头形状，壶身上的缠枝纹里还嵌着红宝石；有镶玉马鞍，皮革上的云纹是用金丝线绣的，坐垫里填充的是天山雪绒；还有件狼皮大氅，毛色乌黑发亮，据说只有狼王的皮才能有这样的光泽。

他的目光最终停在最上层的卷轴上。那卷轴用深蓝色的云锦裹着，轴头是泛黄的象牙，上面雕刻的缠枝莲纹已经有些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卷轴旁边还压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用流沙国文写着“军图”二字。

“怎么对这破地图感兴趣？”李高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伸手把卷轴抱在怀里，防尘罩滑落时扬起细小的尘埃，在灯光里跳舞，“这是我十年前从个快饿死的老兵手里买的，当时他说是什么皇室军用地图，我看这云锦料子不错才买下的，后来发现上面的字一个也认不得。”

“我对地图向来有些研究。”孟露桥的紫玉笛往卷轴上轻轻一点，笛身与象牙轴头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声，“李伯父不妨让我开开眼？说不定能认出几个字。”

李高昌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卷轴递了过来，嘴里嘟囔着：“看也白看，尽是些鬼画符。”他往墙角的铜鼎努了努嘴，“要我说，还不如这鼎实在，至少能当个镇纸。”

孟露桥展开卷轴时，云锦发出“沙沙”的轻响，像风吹过树叶。这是张泛黄的羊皮地图，边缘被虫蛀得有些残破，露出里面细密的纤维。上面用朱砂和墨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山脉是青绿色的波浪线，河流是蜿蜒的蓝色曲线，城镇则用小小的房屋图案表示。最显眼的是中央那座被红圈标注的山峰，旁边用流沙国文写着“月神峰”三个大字，笔画苍劲有力，显然是高手所书。

“这是流沙国皇室的军用地图。”宁若雪凑近细看，指尖轻轻点在月神峰旁的一个小湖泊上，“你看这里的比例尺，一寸代表十里，比寻常地图精细十倍，连湖边的芦苇荡都标出来了。”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划过羊皮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