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然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时，杨柯还站在办公桌前愣神，手掌间还隐约残留着打在儿子脸上那一巴掌的酥麻，心中百感交集又烦躁不堪。他并不会想到，那个一直以来对他百依百顺的儿子，会如此决然的反对他，不由得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墙上全家福上 —— 照片里妻子笑靥如花，女儿还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可现在一个迷失在系统，一个认不出他，这让他眼底的决然又加深了了几分。

就在这时，桌角那部红色专线电话突然震动起来，杨柯神色瞬间肃穆恭敬起来，他大步上前抓起电话：“赵董，您吩咐。”

“计划布置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有力，正是集团董事长赵承业。

“按您的意思，都安排好了……” 杨柯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有半分差错，“安全起见，我已经让把‘神农庭’和‘不周山’的 AI 考核阈值改回原先设定，表面上跟旧系统没区别，不会引起姜浪他们的怀疑。”

“嗯。” 赵承业的声音顿了顿，“那要是他们真能在七天缓冲期内，把旧系统能耗降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杨柯的呼吸猛地一滞，沉默了足足三秒，才缓缓开口：“我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

“唐总亲自抓的事，我也不好过多干涉，身体原因，他下周要躯体移植……”

“我明白了！”杨柯咬了咬牙，回应着。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只传来赵承业淡淡的一句：“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随后便是 “咔嗒” 一声，通话被挂断。

杨柯握着听筒愣了几秒，才缓缓放下。他盯着黑掉的屏幕，眼神里的犹豫之色渐渐褪去。片刻后，他抓起另一部专线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李老师？来我办公室一趟……”

……

任务室的金属门滑开时，杨浩然的脚步顿了顿，下意识摸了摸发烫的左脸，深吸一口气，才抬步走进去，却发现屋里只有李秋柠一个人。

“你来了？” 李秋柠刚把数据报表叠好，抬头就瞥见他脸上的红印，她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两人沉默着，直到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姜流匆匆走进来，进门就道：“陈思晚点才能到。秋柠，你先负责我跟浩然的通信，我们进舱。”

李秋柠点点头，打开手中的终端屏：“刘总刚传了新任务 —— 还是从‘未央宫’开始，时间太紧，救人优先。咱们的任务是在三天内（现实时间），把未央宫下属的三十多个小系统用户全部迁出。基地给了最高级别临时权限，数据中心的个人信息随便调。”

她顿了顿，眼神严肃起来：“还有，姜总这次亲自进系统，是整个拯救者团队的统帅，有最高指挥权，任务里能随机应变临时指派，优先级比任何指令都高。”

杨浩然闻言，握着舱门的手顿了顿 —— 他没想到姜浪会亲自出手，心里的不安又多了几分。

“对了，系统时间被唐总调快了三倍，能源使用率又快碰红线了。” 李秋柠补充道，语气里带着急意，“这次任务不用讲究技巧，速战速决就行。赵董还批了，此次行动的拯救者可以用‘临时决断权’。”

“临时决断权？” 姜流皱起眉，问道。

杨浩然脸色微变，低声解释：“就是不用通过 AI 系统评定，直接判定被救人的资格 —— 只有任务特别紧迫，或者拯救者自身安全受威胁时才能用。拯救者团队成立这么多年，也就用过寥寥几次。”

姜流叹了口气，声音更沉了些：“这不就是依法杀人吗？要是判定错了，那些还能救的人怎么办？”

“姜流，这是特殊情况。” 李秋柠缓缓开口，语气不那么坚定，“事急从权，现在每多拖一分钟，就多一个人被轮回模块绑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姜流没再反驳，沉默了几秒才道：“好了，不耽误时间了，赶紧行动。咱们离开修仙小系统都五六个小时了，按系统流速算，怕是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得赶紧回去，还有天放……” 他转头看向杨浩然，眼神里带着询问，“你没把天放的事告诉杨总吧？”

杨浩然垂着眼，喉结滚了滚，缓缓摇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叫：“没有！” 他想起父亲说 “迷失者是垃圾” 时的冷漠，心里极度难受 —— 但就算再不认同父亲，还是让他没法彻底撕破脸。

姜流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转身走进量子通信舱。杨浩然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进去，舱门合上的瞬间，李秋柠的声音从量子通道传来：“意识绑定成功，定位已同步到秘境入口的‘唐太宗’宗门，行动开始……”

……

意识落地时，淡紫色的光雾扑面而来，比上次离开时浓了数倍，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两人瞬间愣住 —— 绵延上百里的青黑色岩壁下，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粗布短打、锦袍劲装、甚至还有穿复古社区布衣的，一眼望不到头。

“嚯！看来又到秘境开放的时候了……”姜流不由得咂舌。

空气中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反而飘着《贞观长歌》的旋律，从 “唐太宗” 宗门的大喇叭里传出来，伴着清脆的唐诗朗诵：“……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这是……” 杨浩然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眼神里满是惊诧。

姜流缓缓用量子感知力扫过眼前众人，一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转而对杨浩然说道：“浩然，你用控神眼罩看一看这些人！”

杨浩然点点头，带上控神眼照往人群中看去，只见闪看红光的人已是大为减少，绝大部分人，已经恢复了神志，甚是部分的记忆，“这是怎么回事？姜流！不会是意识锚点起作用了吧？”

“一定是的，”姜流松了口气，继而疑惑道：“既然他们大部分人恢复了理智，为何还赖着不走？”

就在这时，姜流隐约听到，宗门的擂台之上有争吵之声，便通过量子通道对秋柠说道：“秋柠，先关掉大喇叭，咱们现在有数据中心的调用权，你扫一下，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我们上去听听那些人在争辩着什么？”

“好！”秋柠立刻把大喇叭关掉，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姜流与杨浩然对视一眼，脚尖同时点地，同时落在青石擂台上。

擂台周围的辩论声瞬间静了几分，众人纷纷转头看来。姜流目光一扫，正看见擂台中央的正是天松真人 —— 他身上的月白道袍还沾着些尘土，早就没了之前的高傲，正跟几个穿散修服饰的人争得面红耳赤，声音很是焦急：“你们听我说，秘境不能进，咱们这个世界是假的，大家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可对面的修者却瞪大眼睛，摇头反驳：“你说的倒是轻巧，若这方世界是假的，你为何不走，还要独占秘境？”

天松刚要再争辩，眼角余光瞥见擂台上的两道身影，身体猛地一僵，嘴角扯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脚步有些迟疑地走上前，双手抱拳时，动作都带着几分尴尬：“你……你们来了。”

姜流的量子感知力，看着他眼底的清明 —— 那是恢复现实记忆后才有的神色，不再是之前被虚拟修仙执念填满的狂热，便忍不住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真人！可是参透了？”

天松的脸瞬间涨成淡红色，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满是惭愧：“参透了，参透了…… 真是惭愧啊。”

他顿了顿，双手揉揉脸， “我原本就是个语文老师，第一次听到唐太宗三个字的时候，就感觉熟悉，您二位离开后不久便渐渐想了起来了，说起来，我还是因为学生的问题，才来到这里的，很久了，我课上的学生越来越少，多数进入这个娱乐单元，玩物丧志，我便打算自己也来体验一下，看看究竟这里有什么魔力，能让孩子们放弃学业，乐此不疲，然而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来到这里不久后，世界观价值观就尽数忘记，算来，在这游戏中已过了几千年了……”

“几千年的记忆，足够将一个人的真实意识冲谈。”杨浩然站在一旁，看着天松这副全然没了宗门架子的模样，心里暗暗惊讶 —— 没想到姜流随意设计的意识锚点，竟然真的如此奏效。

“是啊……”天松缓缓说道：“不多久便混淆了现实与系统，而且认同了这里带来的情绪价值，于是开始时是半真半假的接受，后来就完全不想离开了，甚至忘记了真实的世界，直到再次听到现实中的音乐与诗词，才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笑！修习几千年，不如一个系统设定。”说着天松笑了笑，做了个单手接天雷的姿势。

“原来如此，终究是信仰崩塌后，更容易醒来……既然都想起来了，怎么还不离开？” 姜流往前迈了一步，目光扫过擂台周围那些同样带着清明神色，却没动身的修者，“您在这里的几千年，不过是基地的个把月，就算是休了个长假，现在回去，都来得及。”

天松闻言，抬起头，叹了口气：“我还不能走。”

他指了指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这几天陆续有修者恢复记忆，可还有很多人没醒 —— 他们还想着进秘境‘摸内丹’，要是我们走了，没人拦着，他们迟早会越陷越深，这几天又是秘境入口开启之时，更是不敢离开寸步……”

这话一出，擂台周围响起一阵附和声。一个穿紫阳门服饰的修者举起手：“是的，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之前我们自欺欺人的在此度日，现在醒了，总得做点正经事，不能再让更多人走我们的老路！”

姜流看着天松眼底的担当，又看了看周围那些自发留下的修者，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佩服 —— 这些人曾被虚拟执念裹挟，可恢复记忆后，没有只顾着自己逃离，反而选择留下来保护其他人，这份勇气比很多 “清醒人” 都难得。他拍了拍天松的肩膀，语气郑重：“好！那就麻烦各位了。时间不多了，我得先去找个人，这里就有劳了……”

说罢转而对量子通道中的秋柠说道：“秋柠，把系统扁平化的倒计时打到空中，让他们都仔细看好了！”

“按系统时间吗？”秋柠笑了笑：“按照现在的系统流速，那可有500多年哪，不够紧迫！”

“按基地时间两小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