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骨塔崩塌后的第三个夜晚。
神魔公寓地下室内,陈凡再次毫无征兆地昏倒在地,身体蜷缩在那块刻满名字的石碑前,痛苦地抽搐着。
他左臂上那套由敖冰月龙鳞所化的臂甲,原本银亮的色泽被一种不祥的漆黑纹路覆盖,并且这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肩胛骨蔓延。仔细看去,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密的、冰冷的锁链在蠕动,勒紧他的血脉与骨骼。
小灵的身影瞬间浮现,银甲上的裂痕似乎更深了。她快速对陈凡进行扫描,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峻:
“宿主!情况比预想的更糟!侵入你体内的‘逆命锁魂阵’残咒,其核心并非简单的封印或攻击…它是一种恶毒的‘执念载体’!正在将施术者——很可能是那个夜无咎——积累了百年的疯狂执念,强行灌输、种植到你的血脉和意识深处!”
她的话音未落,陈凡的七窍之中,开始渗出丝丝缕缕如同墨汁般的黑色雾丝。他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发出断断续续、仿佛来自另一个灵魂的呓语:
“…钥匙…已现…轮回…当断…必须…重启…”
月咏的身影如同暗影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地下室入口。她感知着地脉中传来的异常波动和陈凡身上越来越浓的梦境侵蚀气息,俏脸紧绷。
“不能再等了!”月咏当机立断,双手快速结印,周身散发出清冷而神秘的月华,“月之暗径·开!”
她以自身月之暗面的本源力量为引,强行撕开一条通往深层意识领域的通道,一把抓住陈凡几乎被黑纹吞噬的手臂,将自己的意识与他一同步入了那片由他人执念构筑的恐怖梦境!
噗通!
两人仿佛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灰白废墟。天空是永恒的黄昏,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千百盏早已熄灭、破败不堪的魂灯,如同吊死鬼般悬挂在空中。每一盏残破的灯罩上,都模糊地映照出一个扭曲、痛苦、仿佛被强行抹去了姓名和存在的灵魂面孔。
“这里…是夜无咎一百年来,不断重复、无法挣脱的噩梦。”月咏的声音在陈凡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每夜都在这里,重演百年前那个刻骨铭心的场景——被自己最信任的亲弟弟莫无咎,亲手用‘守门人祖令’幻化的契约钉,钉入这冰冷的地脉深处,背上叛徒的污名,承受永世的孤独与煎熬。”
梦境的最深处,一片相对完整的残垣断壁中央,跪坐着一个披着破烂黑袍的身影。
他的十指被无数血红色的丝线缠绕,正一下一下,缓慢而坚定地,试图将插在自己胸口和四肢上的几枚巨大的、闪烁着符文的契约钉拔出来。每拔出一丝,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苦,但他仿佛毫无知觉。
“你们…都说我疯了…”夜无咎的声音响起,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可是…谁亲眼见过亡者不肯闭上的眼睛?谁亲耳听过死魂夜夜不停的哭泣?我…只是想让他们回来…哪怕…只有一次…让我能说声对不起…”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黑袍下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几乎完全被疯狂和痛苦占据的眼睛,精准地“看”向了闯入此地的陈凡和月咏:
“外来的意识…你们不该进入这里…凡是踏入这片梦魇的人…最终…要么成为我阴影的一部分…要么…化作梦境的锈蚀…彻底消亡…”
与此同时,陈凡的识海中,一个如同砂纸摩擦般刺耳的低语声响起,那是寄生在他护甲裂纹中的腐蚀灵——梦锈:
“他说的对…活着…就是无尽的痛苦和失去…何必挣扎?放弃吧…沉入永恒的安眠…这里没有背叛…没有离别…”
护甲上的裂纹进一步扩散,黑色纹路几乎要吞噬整条手臂,并向心脏蔓延!
危急关头!
陈凡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获得了一丝清明!他强行调动起现实中最鲜活、最温暖的记忆碎片!
他“眼前”浮现出手机里残存的影像:
是苏璃烟直播时不小心打翻蛋糕,整个人摔进奶油堆里,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得花枝乱颤;
是敖冰月嘴上说着“剩饭别浪费”,却偷偷用最新鲜的食材给楼下的流浪猫包了一盘小巧精致的饺子,还笨拙地试图隐藏;
是雅典娜一脸严肃地对着微波炉研究说明书,嘴里嘀咕着“难道是利用微波引发食物分子内部量子纠缠效应来实现加热?”;
这些充满烟火气、有些滑稽却无比真实的画面,如同黑暗中迸发的星火,强行照亮了这片灰白死寂的梦境天空!
正准备给予最后一击的夜无咎,动作猛地顿住了。
那些笑声、那些笨拙的善意、那些对生活最朴素的探究…像是一根根轻柔却无法抗拒的羽毛,搔刮着他被仇恨和执念冰封了百年的心。
“…你们…就是这样…活着的?”他喃喃自语,声音中的疯狂似乎消退了一丝。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
陈凡左臂那几乎被完全侵蚀的护甲内部,猛然传来一声低沉而威严的龙吟!
赤金色的古老纹路,如同岩浆般从裂痕深处喷涌而出,瞬间驱散了蔓延的黑纹,并迅速凝聚成一只覆盖着龙鳞、充满力量的巨爪虚影,将陈凡的手臂包裹!
【逆鳞·承渊臂铠】——初醒!
借助这股突如其来的血脉力量和那些鲜活记忆的支撑,陈凡的意识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挣脱了梦境的束缚,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般,急速回抽!
现实世界中,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全身。
而那片灰白的梦境废墟里。
夜无咎依旧跪坐在原地,他抬起头,望着天空中因为陈凡的记忆碎片而微微颤动、甚至有一盏边缘重新泛起极其微弱光芒的魂灯,沉默了许久许久。
最终,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废墟,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出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问题:
“如果…我也…想尝一口…那样的饺子…”
“…这算不算是…对我等待百年的那些亡者…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