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趴在他母亲怀里,伸出右手,握紧拳头,竖起大拇指,再伸出一根食指,然后对着天空瞄准,嘴里很响亮地喊出一声:啪,啪啪。
他母亲看了他一眼,便顺着食指的方向,向天空望去。我也笑着向天空望去,可天空什么也没有,可笑还是挂在我的嘴边,我知道他在干什么,这使我想起了我的儿子,也想起我自己的童年。
应该说是每个男孩在童年都玩过射击游戏。一个孩子也许只是一场想象的猎杀,而一群孩子就是一场战场,那些稚嫩的嘴可以象征性的模仿出各种各样与枪炮有关的声音。啪啪、嗵嗵、哒哒、轰,在这种没有硝烟的战斗中,其实惨烈的程度并不比真的战争更温柔些。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在村边以及小河边这类的战争,常常会升级到真正的战争中,只不过战争的武器在下降,由模仿枪炮的射击,演变成拳头与石头,回归到原始的时代。
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似乎已经忘记了射击这种游戏,这种不要成本,只要有手与嘴,就可以展开无限想象的游戏。现在那个孩子唤醒我记忆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射击似乎是男人专属的游戏,这个动作以及这个行为都是符合男性特征的,或者说属于男人的本能,那就是攻击。只不过在岁月的演变中,男人的这种本能在退化,由一种实际的行动,退化到脑中的一种残留的记忆。现在社会上大多数的下流词汇,应该是这种记忆的体现。
在阳光下,我看着那孩子想起我曾经有过的射击游戏,再忆起我儿子的射击游戏,在一种对比之中,不觉有了几分悲哀的感觉。
几十年前,我在乡村的时候,射击游戏是我们的主要游戏,一群孩子在放学的路上,或者傍晚在村边的嬉戏,都会有人提出:打枪玩吧,然后自觉的分成二帮人马,互相对射,由最初的手枪,演变到冲锋枪、机关枪,最后升级到大炮,当然这其中也还有手榴弹什么的。其实比的也就是个谁的声音响亮。在那个时候,因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所以枪也是社会上常见的东西,开会时会有民兵背着一些老式步枪在会场边站岗放哨,而同时还有正规部队经常到乡村集训。记得我第一次摸枪进行正式射击时,只有八岁,那是一支部队在我们村里集训打靶时,我硬在旁边凑,管事的赶不走我,只能同意让我放一枪的条件,当然这一枪后来一直是我吹嘘的资本。虽然后来曾有过多次的实弹射击,可这第一次一直让我记住了,就跟记住了我自己的初恋一样,这也是我后来苦练射击的原因,所以,我的射击水平不差,很少有偏出八环以外的。
二十年前,我的儿子以手为枪的时候,已经没有成群的人跟他一起疯了,他只能爬在窗口或者阳台上,瞄着天空与树上的小鸟进行射击,最多也就是我跟他一起在床边进行互射,当然,更多的时候,他并不是以手为枪,而是拥有了很多玩具枪,至今家里还扔了好几把。现在看见这些玩具枪时,我会想起他童年时的神情。在我的记忆中,儿子只摸过一次真枪,那是上高中的军训时,虽然没有真的放枪,可他回来还是很激动,在我身边说了半天,虽然后来上大学也有军训,可惜只是走走正步,站站队列什么的,离射击这个行为有着距离。所以,儿子在岁月之中,已经跟我一样,忘记了射击这个动作,当然也忘了男人有的时候是需要射击的。因为射击本身是男性的一种体现。
现在的孩子缺少了射击,也就缺少了坚强与勇敢。我这样说的时候,很多人也许认为我是荒唐的,可我却看见一些男人的基本素质在消失。像那些男扮女装、同性恋这种极端的例子不说,就说现在的孩子缺少吃苦耐劳的精神似乎是大众的共识,还有更多的孩子因为一件小事就会走上极端。其实就是忽略了射击这个行为带给人心灵的一种感受。
记得自己曾经有段时间很迷恋打猎,虽然不是打什么大动物,但树上的鸟儿与地上的小兔,包括水里的鱼儿都曾经是我射击的目标,似乎扣动的扳机不只是为了猎杀目标,而是为了扣动的瞬间那种快感。当然,我这说的只是一种表象,更深的似乎是男性需要射击来减轻压力。
那年我刚刚学会骑自行车,在道路上行进时,一辆自行车撞到了我的后轮,然后就是一个孩子的哭声。我只是回头看看,继续我的方向,可一只手抓住我自行车的后架,把我从车上摔了下来,一场争吵。对方要求我赔他孩子摔伤的药费,我当然没钱,要我家长来。所以我进了公安局,因为对方是局里的一个股长,在一间单独的房子里,我待了二个多小时,父亲出现了。可在这二个多小时中,我想得最多的是枪,有一支枪我想当时就会射击。他撞了我的车,而且将我摔伤了,我为什么还要给他赔钱。所以父亲来后,我的表现并不好,为此挨了父亲的一个耳光,可我并不恨父亲,我的仇恨在那人身上。在后来的一段日子里,我只要看见那个人,内心就会有一支枪在朝他瞄准,然后射击。只是后来,在时间的河流中,我慢慢地将这个人忘记了,因为生活中有很多的事在等待着我。我再次记起这个人,还是母亲在说我少年的趣事时提起的,可我一点也记不起这个人的样子。
天空是蓝蓝的,只有几片灰灰的云在漂着,那个孩子还在以手做枪,朝天空射击着,没有鸟儿的天空已经不像一个天空。我不知道这个孩子长大后,是否还记得住这孤独的游戏。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跟我一样,心中已没有射击的欲望。不过,我真的很怀念那个喜欢射击游戏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