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终停在一座半埋在地下的地铁站入口,倾斜的自动扶梯早已锈死,入口处堆满了混凝土碎块和扭曲的钢筋,只留下一个狭窄的向下延伸的黑暗洞口,如同巨兽的食道,散发着阴冷潮湿的霉味。
“在这里等……”诺斯说完,身影便没入了黑暗,没有半点犹豫。
凯站在洞口,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爬升。下面的黑暗是未知的,可能藏着任何东西——变异生物,甚至其他更凶残的幸存者或者神明布下的陷阱。
但回头看看来路,那片被血色夕阳浸染的废墟,以及可能还在附近游荡,失去秩序的掠夺者,似乎更加危险。
他咬了咬牙,最终选择跟随黑暗,摸索着向下走去。通道并不长,下方是一个废弃的站台。
应急灯早已损坏,只有几缕微光从通风口筛落,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铁锈味,但意外地没有尸臭,相对“干净”。
诺斯已经站在站台中央,背对着他,仰头看着一张残破,且早已模糊不清的地铁线路图,仿佛能从那上面读出什么奥秘。
凯不敢打扰,瑟缩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紧紧抱着贝拉,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站台深处是更浓重的黑暗,仿佛有无形的视线从那里投射出来。
“不用看了……”诺斯的声音突然响起,在空旷的站台里激起轻微的回音,“这里没有‘清道夫’,也没有别的虫子,暂时是安全的。”
少年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他嗫嚅着问:“你……你怎么知道?”
诺斯转过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在昏暗中似乎能自行发光的眼睛,让凯感到一阵心悸。
“因为‘它们’的清理路线,是有规律的。就像潮汐……”他顿了顿,补充道,“而干扰规律,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话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一种宣告。宣告着他拥有着与普通幸存者截然不同的知识层面,少年更困惑了,也更恐惧了。
就在这时,诺斯手腕上那个无法摘除的金属手环,突然发出了一阵不同于之前接收神明广播时的轻微震动。
震动很有节奏,像某种密码……同时,手环表面亮起了一串快速闪动且极其复杂的符号,那不是人类的文字,更像是一种流动蕴含着信息的能量纹路。
凯也看到了,他手腕上廉价简陋的手环毫无反应。他惊恐地看着诺斯,仿佛对方手环里会钻出什么怪物。
诺斯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串符号,眼神里没有任何意外,反而闪过一丝……了然和讥诮。
“看来,‘观众’们坐不住了。”他低声自语,指尖看似随意地在手环上划过,那些闪烁的符号瞬间熄灭,震动也停止了。
“那……那是什么?”凯忍不住问道,声音发颤。
“一份‘投诉’,或者说,‘好奇的询问’。”诺斯看向凯,昏暗中他的表情模糊不清,但语气里带着一种让凯毛骨悚然的兴致,“来自上面。”他用手指向上指了指,意指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
“他们……他们看到你了?看到你杀了屠夫?”凯的声音充满了绝望,被神明盯上,意味着比死亡更悲惨的结局。
“看到?”诺斯似乎觉得这个词很有趣,“他们一直都在看。
只不过,我刚才的行为,可能超出了他们预设的‘剧本’,成了一个……小小的‘变量’。”
他走向凯,步伐无声,凯吓得往后缩,脊背紧紧抵住冰冷的墙壁。
“变量……”诺斯在凯面前停下,俯视着他,目光最终落在他怀里的娃娃身上,“就像你,和你的贝拉。你们的存在,本身也是这个完美绝望实验中的一个微小误差。而误差,往往能带来最意想不到的结果。”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冷静,仿佛在分析实验数据,“他们喜欢观察人性在绝对压力下的崩溃。
但当一个本应崩溃的变量不仅没有崩溃,反而引出了一个更大……他们无法完全掌控的变量时,这场观察就变得……更有价值了。”
诺斯直起身,重新将目光投向站台外无尽的黑暗隧道。
“休息吧。‘游戏’不会停止,只会升级。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让这场演出,变得更加……值得期待。”
他的话像冰锥一样刺入凯的心脏。凯终于明白,自己卷入的,远不止是一场生存游戏。
他成了两个庞然大物之间博弈的一枚棋子,或者说,是其中一方用来挑衅另一方的……道具。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但这一次,在绝望的深处,却隐隐滋生出一丝扭曲,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念头:“如果这个叫诺斯的男人,真的能搅动神明设定的棋局……”那么,他这个早已被世界抛弃的“误差”,是否也能……掀起一点波澜?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像一颗种子,落在了被鲜血和恐惧浸透的心田深处。
站台外,城市的废墟上空,无形的“直播”仍在继续。
但某些“频道”的收视率,或许正因为某个意外的“变量”,而悄然攀升,真正的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