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宫宴锋芒，初露峥嵘
翌日，华灯初上，皇宫内苑笙歌鼎沸。为迎接西域使团而设的宫宴，在太极殿前的广场及相连的宫殿中盛大举行。琉璃灯盏映照得夜空恍如白昼，珍馐美馔香气四溢，百官携眷，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然而，在这繁华表象之下，暗流涌动。
沈云晦，此刻已是昭华公主--沈云昭。她身着那袭烟霞紫宫装，发髻上的点翠步摇随着她刻意放缓的步履轻轻摇曳。她由宫女搀扶着，弱柳扶风般出现在宴会现场，瞬间吸引了无数目光。有对她绝世容颜的惊叹，有对她病弱之躯的怜悯，更有来自暗处的审视与算计。她面色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苍白，眼神朦胧，仿佛对周遭的热闹有些不适，微微蹙着眉，在专属的席位坐下，一副需要静养、不欲多言的姿态。这副模样，与平日里那个在暗影阁杀伐决断的阁主判若两人，却完美契合了昭华公主深居简出的形象。
皇帝与皇后高坐主位，看到女儿到来，皇后眼中流露出真切的关爱，柔声嘱咐宫女好生照料。皇帝亦投来温和的目光，虽知眼前很可能是小女儿假扮，但对两个女儿的爱一般无二。唯有坐在下首、正百无聊赖把玩着一个精巧机关锁的男二沈云辞，抬头瞅了皇姐一眼，嘴角撇了撇，小声嘀咕：“又装，肯定又是偷溜出去野累了回来装乖…” 他虽不知双生秘密，但对这位时而病弱时而眼神锐利的皇姐早已习惯性吐槽。
宴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歌舞升平，宾主尽欢。西域使臣献上贡礼，言辞恭敬，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酒过三巡，气氛愈发活络，也使某些人的心思活络起来。
一位来自西域小国楼兰的副使，名叫阿史那鲁，借着酒意，起身向皇帝敬酒。礼毕后，他并未立刻坐下，而是话锋一转，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女眷席位，最终落在病恹恹的昭华公主身上，朗声道：“尊敬的大靖皇帝陛下，外臣久闻大靖文化渊博，人才辈出，尤其皇室子弟，更是文武双全。今日得见昭华公主凤仪，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他故意顿了顿，引来全场注目，“听闻公主殿下自幼习武，师从名家，却因体弱多年不显于人前。外臣不才，麾下有一名武士，擅长一套柔术，强身健体最是有效，不知可否请公主殿下指点一二，也好让我西域小国，见识一下大靖皇室的风采？”
此言一出，满场微寂。
这看似恭敬的请求，实则包藏祸心。谁不知昭华公主体弱是出了名的，让其与武士切磋，分明是赤裸裸的挑衅和羞辱。若公主拒绝，便有损大靖颜面；若接受，万一公主稍有闪失，或是当众出丑，更是国体受损。而且，指名道姓挑战公主，其心可诛。
皇帝面色不变，眼神却微冷。皇后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沈云辞停下了把玩机关锁的动作，眉头皱起，眼神不善地盯向那副使。一些忠直大臣面露愤慨，而如丞相之流，则眼观鼻鼻观心，作壁上观，甚至隐隐带着看戏的意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位烟霞紫宫装的身影上。
沈云晦心中冷笑，果然来了。她早就料到这场宴会不会太平静，只是没想到对方如此迫不及待，手段如此低劣直接。她缓缓抬起眼睫，那双原本朦胧的眸子，在抬起瞬间，闪过一丝极快、极锐利的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柔弱无力的样子。她用手帕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宴会厅。
“咳咳…”她声音带着一丝气虚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响起，语气带着一种天家公主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矜贵与……一丝恰到好处的刁蛮？
“这位使臣，”她目光淡淡地投向阿史那鲁，没有愤怒，没有惊慌，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你既知本宫体弱，还提出这等无理要求，是何居心？莫非是觉得我大靖皇宫是你西域的演武场，可以任由你等叫嚣挑战天家威严？”
她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反将一军，质疑对方的动机和礼节。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阿史那鲁没料到这位看起来风吹就倒的公主，言辞如此犀利，一时语塞：“外臣…外臣绝无此意，只是仰慕…”
“仰慕？”沈云晦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弄的弧度，“若真仰慕我大靖文化，便该好好研习诗书礼仪，而不是在此喧哗宴席，行此粗鄙挑战之事。还是说…”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阿史那鲁身后那名身材魁梧、眼神精悍的武士，“你这位武士的柔术，并非为了强身健体，而是专为在宫宴之上，挑衅他国公主所练？”
“你！”阿史那鲁脸色涨红。
“本宫虽体弱，”沈云晦不再看他，转而望向高台上的父皇母后，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却又异常坚定，“却也知道，大靖的威严，不容轻侮。父皇母后仁厚，待客以礼，但若有人不识抬举，以为我大靖可欺…”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虽依旧坐着，却仿佛有一股凛然之气散发开来，“我大靖的铁骑，可不是摆设。”
这话一出，不仅是西域使团脸色大变，连在场的大靖官员们都心头一震。这位深居简出的公主，竟有如此气魄！直接将个人挑衅上升到了国家层面！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适时开口，声音威严而平和：“昭华身体不适，使臣的好意心领了。切磋之事，不必再提。今日盛宴，当以和为贵。”既维护了女儿，又给了对方台阶，彰显了大国气度。
阿史那鲁只得悻悻坐下，脸色难看。他身后的武士也默默退后，不敢再放肆。
一场风波，看似被轻描淡写地化解。但沈云晦那番柔中带刚、犀利精准的反击，却深深印在了许多人心中。
席间，两道目光尤为专注。
其一，来自新科进士顾临渊。他坐在离公主席位不远的地方，将刚才的一切尽收眼底。他原本就对这位特立独行的公主抱有好奇和好感，此刻见她于柔弱外表下，竟藏着如此锋芒与智慧，一颗心不禁怦然跳动。那不是对弱者的怜悯，而是对强者的欣赏与倾慕。他看着她苍白却坚毅的侧脸，心中暗下决心，定要努力建功立业，方能配得上如此女子。
其二，则来自那位身份神秘的富商——“萧恒”。他坐在客卿席位，姿态闲适，仿佛只是个来凑热闹的旁观者。他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目光却始终若有若无地追随着那位昭华公主。从她入场时的弱不禁风，到面对挑衅时的骤然锐利，再到反击时的逻辑清晰、气场转换自如……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极不寻常。这位公主，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眼中兴味盎然。这大靖皇宫，果然比想象中有趣得多。这位公主，更是引起了他极大的探究欲。他低声对身旁随从吩咐了一句：“去查查这位昭华公主，事无巨细。”
沈云晦敏锐地察觉到这两道目光，但她并未回应，只是垂眸敛目，继续扮演着那个需要静养的病弱公主，偶尔与上前关心的皇后低声说几句话，声音轻柔，与方才判若两人。
宴会继续进行，但气氛已然不同。沈云晦知道，经此一事，她（或者说昭华公主）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包括那位需要重点关注的富商“萧恒”，以及那位目光清澈的顾临渊。而她，也在暗中观察着每一个人，寻找着可能与北疆军械案、与月下阁有关的蛛丝马迹。
她端起宫女奉上的温补药茶，浅啜一口，药香苦涩，却让她头脑愈发清醒。这京城的水，比想象中更深。
宫宴未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