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暗影出鞘，夜探迷踪

宫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太极殿的灯火渐次熄灭，只余下宫墙深处几盏长明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映照出幢幢黑影。百官与使臣的车驾辘辘远去，留下一地寂静。皇宫这座庞大的机器，在白日的辉煌与夜晚的静谧之间切换自如。

紫宸殿侧殿，昭华公主的寝宫内，熏香袅袅，驱散着夜宴带回的浊气。沈云晦，不，此刻她已是沈云昭，正由贴身宫女服侍着卸下繁复的钗环和那身烟霞紫宫装。铜镜中映出的脸庞，褪去了宴会上刻意维持的苍白与柔弱，显露出几分真实的疲惫，但那双眸子，却比宫宴时更加清亮锐利。

“今日辛苦了，”屏风后，一个与她容貌一般无二，气质却截然不同的身影转出，正是真正的昭华公主沈云昭。她已换上一身利落的深色便装，长发高高束起，英气逼人，哪里还有半分病态。她手中端着一杯温热的参茶，递给妹妹，“楼兰使臣那蠢货，倒是让你找到了由头，狠狠敲打了一番”

沈云晦接过参茶，暖意透过瓷杯传到掌心，她微微舒了口气：“跳梁小丑罢了，只是经此一事，你我需更加小心。那个萧恒，还有顾临渊，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尤其是萧恒，此人深不可测，我总觉得他并非普通富商那么简单。”

沈云昭点头，神色凝重：“我亦有同感。天机阁刚传来的消息，北疆那边，失踪军械的线索似乎指向了京城黑市，而且可能与月下阁有关。月下阁行事诡秘，崛起迅速，背后恐怕不简单。”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朝堂之上的暗流，江湖之中的风云，似乎正悄然合拢。

“看来，我必须亲自去探一探了。”沈云昭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眼神坚定，“宫里和明面上的事务交给你，我去会会这个月下阁。”

沈云晦握住姐姐的手，指尖微凉：“小心。京城不比北疆，暗处眼睛太多。”

“放心，”沈云昭反手握住妹妹的手，用力紧了紧，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别忘了，我可是镇北将军，这京城再深的水，也淹不死我。倒是你，在宫里要应付那些牛鬼蛇神，更要当心。”

双生子，一明一暗，她们的使命是共同守护着这个她们深爱着的家和国。她们所拥有的一切，暗影阁的杀戮利器，天机阁的无孔不入，乃至沈云昭那身惊世骇俗的武功，都源于父皇母后毫无保留的爱与支持。皇帝深知守江山不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那个整天看似游手好闲、摆弄机关锁的弟弟沈云辞，至今仍被蒙在鼓里，只当自己有个不太好惹的姐姐。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出皇宫重重守卫的盲区。黑影身法极快，掠过屋脊檐角，足尖点地无声，正是换上了夜行衣的沈云昭。

夜行衣紧束，勾勒出她矫健利落的身形，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冷静地扫视着沉睡中的京城。白日的喧嚣散去，夜晚的京城露出了它另一副面孔，一些在阳光下隐匿的角落，开始蠢蠢欲动。

她的目标很明确——城西的鬼市。

鬼市，并非真的鬼怪聚集之地，而是京城一处半公开的地下交易场所，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既是销赃的黑窝，也是情报流通的暗渠。许多明面上见不得光的东西，都会在那里出现。北疆军械案的线索指向那里，月下阁的踪迹也可能在那里浮现。

沈云昭如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在一处高高的钟楼之上，俯瞰着远处那片灯火阑珊却气氛诡异的区域。鬼市的入口隐藏在一条废弃的运河码头附近，只有熟客才知道如何进入。

她没有直接闯入，而是绕到鬼市外围一处相对僻静的屋顶，伏低身体，仔细观察。鬼市内部人影绰绰，交易多在沉默或低声中进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与危险交织的气息。

突然，她的目光锁定在鬼市入口附近的一条暗巷里。几个穿着普通但行动间透着精干之气的人影正在低声交谈，他们的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器。更引人注目的是，其中一人不经意间抬手，袖口处似乎闪过一抹极淡的、弯月状的银色暗纹。

月下阁！

沈云昭心中一凛。果然与月下阁有关！她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凝神细听。夜风断断续续送来只言片语：

“……货……三日后……码头……”“……确保万无一失……那位大人……”“……‘影蛇’已经确认……目标……”

声音模糊，但“货”、“码头”、“影蛇”、“目标”这几个关键词，让沈云昭瞬间将这条线索与北疆军械案联系了起来。月下阁似乎在策划一次重要的运输行动，而“影蛇”听起来像是一个代号，或许是指某个关键人物或行动环节。

就在这时，那几名月下阁的人似乎交谈完毕，迅速分散开来，融入鬼市的人流中。

沈云昭当机立断，决定跟踪那个袖口有弯月暗纹、似乎是头目的人。她身形一动，如影随形，在密集的屋顶上悄无声息地追踪着。

那名头目十分警惕，在鬼市中七拐八绕，不时回头观察，显然是在反跟踪。沈云昭凭借高超的轻功和对地形的熟悉，始终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未被发现。

最终，那头目拐进了一家看似寻常的当铺后院。当铺早已打烊，后院漆黑一片，但沈云昭敏锐地察觉到，后院的地面有轻微的新土痕迹。

她没有贸然潜入，而是选择了一处能俯瞰后院的制高点，耐心等待。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后院角落的一口枯井旁，一块看似沉重的石板被缓缓移开，那头目和另外两个黑衣人从井中钻出，迅速将石板复原，然后快速离去。

枯井密道！

沈云昭心中豁然开朗。这口枯井，很可能就是月下阁的一处秘密据点或者通道！他们所谓的“货”，或许就藏匿其中，或者通过这条密道运输。

这是一个重大发现！她必须下去一探究竟。

确认周围再无他人后，沈云昭如一片羽毛般飘落院中，悄无声息地来到枯井边。她仔细检查了石板，发现边缘有经常摩擦的痕迹，确认无误后，她运起内力，缓缓将石板移开一道缝隙。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井深不见底，但井壁上似乎有可供攀爬的凹陷。

沈云昭艺高人胆大，没有丝毫犹豫，深吸一口气，身形一缩，便敏捷地滑入井中。她双脚交替点在井壁凹陷处，控制着下落速度，同时耳目并用，警惕着下方的动静。

井壁湿滑，长满青苔。向下约莫三四丈后，井壁一侧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横向洞口。洞口内有微弱的光线透出，还有隐约的说话声。

沈云昭屏住呼吸，贴在洞口边缘，小心翼翼地向内望去。

洞口内是一条狭窄的甬道，通向一个不大的石室。石室中点着油灯，灯火摇曳。室内堆放着几个木箱，箱盖敞开，里面赫然是——制式军械！虽然数量不多，但看样式，正是北疆前线丢失的那一批！

石室中有两个人，正在低声交谈。其中一人背对着洞口，看不清面容，但看身形衣着，似乎是刚才那个头目。另一人则是个面色阴鸷的中年男子，手指间把玩着一枚小小的弯月令牌。

“……这批只是样品，大头还在后面。”阴鸷男子说道，“三日后子时，老码头，‘影蛇’会亲自接应。务必确保安全，这可是送给北边‘那位’的大礼。”

“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头目恭敬地回答，“只是……‘影蛇’大人行踪莫测，如何确认？”

“到时自会有人持此令牌为信。”阴鸷男子将手中的弯月令牌抛给头目，“记住，只认令牌，不认人。”

“是！”

沈云昭心中巨震！果然如此！月下阁不仅与军械案有关，竟然还将这批军械称作送给“北边那位”的大礼！“北边那位”指的是谁？敌国皇室？还是……那个伪装成富商的萧景珩？

信息量巨大！她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传回宫中，并通知妹妹加强戒备。同时，三日后老码头的交易，必须阻止！

她正欲悄悄退去，却不小心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子。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甬道中显得格外清晰。

“谁？！”石室中的两人同时警觉，猛地转头看向洞口方向。

沈云昭心知不妙，毫不犹豫，身形暴退，向上疾掠！

“抓住她！”阴鸷男子厉声喝道，同时手腕一抖，数点寒星射向沈云昭后背！

沈云昭听风辨位，头也不回，反手抽出腰间软剑，“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将暗器尽数格开。但这一耽搁，那名头目已经怒吼着追出了洞口，手中钢刀带着凌厉的风声劈向她后心！

沈云昭身在半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刀锋及体！她猛地拧身，软剑如同灵蛇般缠向钢刀，借力向井壁一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但蒙面的黑巾却被刀锋带起的劲气划破一角，飘然落下。

月光从井口泻入，恰好照亮了她瞬间显露的那双明眸，清澈而不失锐利。

沈云昭带了面罩，但那头目显然看到了她的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动作不由得一滞。

“是你……？！”他失声低呼。

沈云昭心中一惊，难道被认出来了？不可能！不说她带了面罩遮面，而且她不是久在边关，就是身居宫中，京城认识她真容的人极少。

趁对方愣神的刹那，沈云昭不再恋战，足尖在井壁上重重一踏，身形如箭般向上冲去！必须立刻离开！身份可能已经暴露，此地不宜久留！

她如同暗夜中的幽灵，迅速消失在井口，只留下井底两人气急败坏的怒吼和随后响起的尖锐哨声——那是月下阁发出的警报！

夜色更深，京城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因沈云昭的这次夜探，已然掀起了暗涌的波澜。身份可能暴露的危机，三日后码头的陷阱，月下阁与北疆军械、乃至敌国势力的关联……所有的线索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沈云昭的身影在屋顶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这个夜晚，远未结束